100. 存在主义
100. 存在主义
清晨。 利筝裹着周以翮的羊绒衫,在餐桌边端坐着,看他在厨房里做早餐。羊绒衫宽大,衬得她有些纤细,还有些居家的柔软。 “早。” “早。”他背对着她,正在料理锅里的煎蛋,“餐具在左边第二个抽屉。” 利筝一边抽出两双筷子,一边问:“周以翮,”她含着不怀好意的笑,“我想起关于你在学生时期的……荣膺。” “嗯?” 她一字一字非常清晰地吐出来:“‘最想与之进行午夜学术研讨’的榜单,稳居前三。” “毫无意义的校园八卦。”他说。 利筝可不打算放过他。 她离开餐桌溜到他身边。“分享一下嘛,探讨的具体流程是什么?是纯学术性的,比如在某个角落辩论到深夜?还是某种更形而上的生命大和谐?” 她的话音未落,周以翮关掉了炉火。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她,眼里有些危险的意味。他向前一步,将利筝困在流理台和他的身体之间,“你这么感兴趣,不如我们现在就复现一下当年的探讨流程?” 利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漏了拍,笑着想从他手臂下钻出去,却被他一把捞回,紧紧圈在怀里。 周以翮低下头,气息拂过她的唇畔,就在她以为要吻下来时,他却只是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随即松开手臂,拍了拍她的后背。 “先吃饭。”他声音有点低,带一丝克制的哑,“蛋要凉了。” ——— 餐后,周以翮带利筝去了工艺博物馆。 “为什么选这里。”她问。 周以翮走向一个早期计算器模型,“这里安静,适合动手。” 他说的动手是真的。在互动展区,他们面对一个复杂的机械谜题——需要协同cao作多个拉杆和转盘,才能将一颗钢珠送达终点。 “试试?”周以翮示意。 利筝站到一侧的控制位,握住拉杆。前几次尝试,钢珠都在中途卡住或掉落。周以翮观察着机械传导,语速平稳:“左三拉杆提升四分之一,等我信号。” 利筝照做,手指微调。他同时转动自己面前的转盘。齿轮咬合,转动,通道畅通了一段。 “右二,现在,缓慢回拉。” 他指令清晰。她全神贯注。 接下去的几个回合里都是这番配合默契,终于,最后一条通道的齿锁滑开,钢珠顺利滚入凹槽,触发了终点处一个小铃铛。 “叮”一声响起时,利筝轻轻吐了口气,转头看他,眼里有光:“我表现得怎么样?” “一般。”他松开转盘,嘴角有极淡的弧度,“需要进步。” 利筝挑眉,伸手就去掐他腰侧。周以翮反应极快地格住她的手腕,眼底带着纵容的笑。她不服,另一只手又去闹他,两人在安静的展区里像高中生一样过了几招,最终以周以翮将她两只手腕轻轻攥住告终。 他低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温柔说:“别闹。” 手腕处的温度还留在皮肤上,她已被牵着走到另个展区。在摆放着历史飞行器的空间里,利筝站在一架木质螺旋桨下,仰头看。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象你是飞行员的样子。” 她回过头,眼睛亮得惊人,“穿着皮夹克,戴着风镜,从这里起飞,”她手指划过空气,然后落回他身上,隔着衣料戳在他胸口,缓缓下滑,语气不正经起来:“或者,我们也可以试试……在这里起飞?” 周以翮一把扣住她还在作乱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让她感受那里骤然加速的心跳。俯身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含混:“看来有人忘了医嘱。” 不等她反应,他已牵紧她的手转身。“回家了。” 那个“家”字被他咬得又重又缓——是勾引,但他肯定不会给利筝在这种地方兑现的机会。 ——— 午后,周以翮坐在窗边看书。利筝走进来,将一枚象棋棋子放在他正在阅读的书页上。是枚黑王。 “在你左手边书架第三层,”她语气随意,“那本《脑血管介入治疗学》里,夹着三张电影票存根。《随心所欲》,《五至七时的克莱奥》,还有……《怪物史莱克》。” 周以翮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棋子,然后是她脸上。 “时间是…2018年11月,2019年1月,2023年7月。”她补充道,“你一个人看的?” 他合上书,棋子稳稳立在封面。“前两部是。” “那第三部呢?” “医院儿童病房的活动。”他语气温和,“作为医生代表参加。” 利筝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你在一个周四下午,坐在满是孩子的放映厅,看完了整部《怪物史莱克》。” “这是陈述,不是提问。” 她笑了,拿起那枚棋子。“我只是在想象那个画面。你,周以翮,和一群孩子一起看会说话的驴。” 他沉默片刻。“那头驴的声线很有特点。” 利筝笑倒在他怀里,趁机解开他两颗纽扣。指尖刚触到锁骨,就被他稳稳握住。 “周医生——”她拖长语调,眼波流转。 周以翮把她抱紧在怀里,吻落在她颈间时,利筝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也感觉到他刻意控制着力道。 当她的手探向他腰际,却被轻轻按住。 “今天只到这里。”他呼吸有些重,指节蹭过她泛红的脸颊,“你需要休息。” 利筝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调整姿势让她舒服地窝在怀里,掌心一下下抚过她的后背。 阳光太暖,他的心跳太稳,抗争的意识在规律的轻拍中逐渐模糊。 最后记得的,是他落在发间的轻吻,和那句融化在阳光里的低语。 “睡吧,我的副官。” ——— 下午。 他们去了白露森林。这里有棕绿相间的古木和砂岩,偶尔能瞥见小动物敏捷的身影在林间闪过。 “今天换个环境做复健。”周以翮递给她一双徒步鞋。 利筝换好鞋,跃跃欲试。她选了一条以巨岩闻名的路线,难度不算低。 一开始,周以翮还习惯性地以医生视角关注着她的状态,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从她的恢复情况,完全转移到了她这个人身上。 行走间,他们聊起这片森林的历史,聊起这里曾是皇家狩猎场。 利筝望着幽深的林木,语气漫不经心却又锐利讽刺:“想想看,几个世纪前,就在这里,权贵们用弓箭和长矛追逐猎物,以征服的姿态决定生灵的生死。” 周以翮拨开横斜的枝桠,让她先过,淡淡道:“现在也是。” “周医生觉得现代人猎杀的是什么?” “cao盘手猎杀贪婪、迟疑和恐惧,政客猎杀机会、异见、记忆…公共理性,媒体猎杀情绪、沉默。注意力。” 他侧头看她一眼,“人与人之间,也在用眼神、语言和魅力彼此猎杀。” 利筝笑了起来:“嗯。在这座由人类主导的黑暗森林里,我们一边展示羽毛,一边扣动扳机。” 周以翮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林间光影在他镜片上流转,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听到他的声音:“在你看来,文明是什么。” “文明。”她看着小径里窜过的一只松鼠,慢慢回答他:“不是指我们用多少手段去粉饰猎杀。是当一个人明知扳机在何处,却仍选择收回手指的那一刻。” “就像……你明明可以凭专业拆解我,让我在你面前无所遁形——但你没有。” “这种克制,”她望进他眼底,“才是人类最珍贵的文明。” “所以不是仁慈。是克制。”他问。陈述的语调。 “嗯。仁慈是‘我放过你’,克制是…‘我尊重你’。” 周以翮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山风穿过这片寂静。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水壶拧开递给她,掌心稳稳托住壶底。 这个动作本身就是回答:有些真相不需要解剖。 存在即是全部意义。 他们在一片开阔的岩顶休息,俯瞰下方绵延的植海。利筝靠着他,接受他身体传来的、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蓬勃的热力,以及那种令人安心的稳定。 她轻声说:“比在病房里拉伸舒服多了。” 周以翮低头,吻随之落下。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它带有明确的挑逗和引诱。他的手在她腰侧收紧,唇舌纠缠间尽是暧昧的暗示。 利筝被他撩拨得心跳失衡,气息不稳地抓住他的衣襟。周以翮却在此刻停了下来,拇指擦过她微肿的唇瓣,眼神深邃,语气带点戏谑:“野外环境复杂,不利于cao作。” 利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故意的!一股又羞又恼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气得用手捶他肩膀,又去掐他的腰,“周以翮!” 周以翮低笑着,轻松制住她的攻击,任由她在怀里张牙舞爪地闹了一会儿。 在穿过一片幽暗茂密的林地时,利筝故意落后几步,看着前方男人挺拔的背影,坏心思又活络起来,想从后面扑上去吓他,或者至少扳回点什么。 可她刚悄无声息地靠近,手臂还没抬起,周以翮就像背后长眼一样,突然转身。利筝只觉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牢牢按在旁边一棵粗糙树干上。 “还想闹?”他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警告。 利筝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暗流汹涌。他的吻再次落下,比之前在岩顶时更加炽热、更具侵略性,带点惩罚意味,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他的手在她腰后用力按进去,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利筝在这亲吻里彻底软了下来,仅存的力气只够攀附他。 直到她快要缺氧,周以翮才勉强松开,额头相抵,呼吸粗重。 他声音沙哑,问: “想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