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他代表了世界。

    “你等着！”

    玩家隔着光屏，手指几乎要戳到雁渡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我会暂停时间，把你从里到外都干翻！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没有人能占玩家的便宜！”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报复欲。

    听着玩家那混合着不甘和暴烈占有欲的宣言，雁渡泉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他将自己陷在那张象征最高权力的座椅里，修长的手指甚至慢条斯理地松了松领带结，露出了一小截喉结起伏的线条，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是吗？”他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沙哑。

    “随时恭候。”通讯屏关闭。

    “休假批下来了，主席。”秘书官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将一份虚拟签核文件投射到光幕上。

    对他而言，这确实是难得的、可以暂时卸下肩上重担的“休假”。

    尽管这假期很可能意味着……要被某个无法无天的存在“暂停时间”、“从里到外干翻”。

    雁渡泉端起手边的骨瓷茶杯，茶水是顶级雪顶银毫，温度恰到好处。

    至于玩家的威胁？……他垂眸，看着琥珀色的茶汤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嗯，过程或许会激烈些，吃点苦头在所难免。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孱弱的凡人。

    玩家的“宠爱”向来简单粗暴——这些年，各种稀奇古怪、价值连城的体质强化药剂、生命源液、基因优化素，如同不要钱般被他当水喝。

    这副躯壳的强度、韧性、恢复力，早已被硬生生堆砌到了“桃源”这个世界规则所能容纳的极限峰值。

    玩家的那句“只要我活着，你就死不了”，与其说是承诺，不如说是她独有的、带着血腥味的另类告白。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舒展，肩背的线条在剪裁完美的西装下绷紧，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这些年，他早已把这位任性神明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从她偏爱的节奏到那些细微的、能让她愉悦的反馈。

    那些宠物们制造的麻烦，他真的没有能力解决吗？

    不。他雁渡泉执掌权柄多年，他有能力在玩家出手前悄无声息地压下去，动用庞大的国家机器去编织谎言、转移视线、甚至物理清除——但他选择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

    他要让玩家亲手参与“维护”，让她亲眼看看自己一时兴起会带来怎样连锁的滔天巨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一个拥有无限可能、随时能抽身离去的玩家而言，维系她对这个世界的“责任感”有多么困难。

    唯有……沉没成本。

    让她投入。

    让她消耗。

    让她为了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耗费积分、动用权限、甚至暂停她最爱的副本时间去“加班”！

    让她一笔一笔地，亲手在这个世界的基底上，刻下属于她的、昂贵的烙印。

    他是世界代理人，他代表的，就是这个被玩家视为“后花园”和“泄压阀”的世界本身。

    在这群莺莺燕燕、争奇斗艳的“宠物”们还在用身体和眼泪搏取主人“一时垂怜”和“一时玩乐”时，雁渡泉早已跳出了那个低级的战场。他要争的……是让主人对这个世界本身，产生“家”的感觉，让她产生难以割舍的羁绊。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放任危机，推波助澜，再引导她亲手解决——都是在为这份“沉没成本”添砖加瓦。

    这是最冷酷的算计，也是最深沉的挽留。

    他在赌，赌当玩家某一天对这一切感到厌倦时，想要随手抹去这个“沙盘”时，会想起她曾为它付出过的积分、时间、精力，甚至……他。

    赌她的犹豫，赌她的舍不得。

    ——————————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玩家███已上线】。

    林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角落的地毯上弹起，四肢着地，迅速爬向客厅中央那片白光消散的位置。他脖颈上的项圈随着爬行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身体已经形成了肌rou记忆。

    然而，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惯常的戏谑或命令，而是一股无形的、带着明显烦躁的斥力。

    “唔！”玩家脚尖随意地一拨，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像拂开一只挡路的猫。林晏被这股力量推得向后一滚，撞在沙发腿上，愕然抬头。

    玩家站在那里，周身却笼罩着一层rou眼可见的低气压，她不像刚从某个刺激副本凯旋，倒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连那头总是张扬跳脱的虚拟发丝都显得黯淡无光。她看也没看地上的林晏，径直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发出沉闷的“噗通”声，整个人陷了进去，连带着林晏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错过了。

    错过了那个预热了整整一个月、论坛里讨论度爆表、奖励丰厚到让所有玩家眼红的限时活动副本——【猫妖京华】。

    那个副本里有她心心念念的限定坐骑【九尾云猫】，有能幻化出猫耳猫尾的稀有外观【魅影霓裳】，还有一套属性绝版的【喵呜铃铛】首饰！她连攻略都研究透了，就等着大展身手！

    结果呢？

    为了雁渡泉那个“一天”的报酬，她整整“加班”了七天！等她终于从“桃源”世界的时间凝滞里解脱出来，活动结束的倒计时已经无情地归零。

    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这种感觉，比在副本里被终极BOSS秒杀、损失巨量积分还要让她心痛百倍！

    积分可以再赚，可绝版的东西……那就是真的绝版了！是永远的遗憾！每次想到这件事，心脏都拧巴着疼。

    她瘫在沙发上，用意念调出虚拟面板，点开论坛交易区，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收：9月限时活动副本[猫妖京华]活动掉落物品，全套可加价。无限收！无限收！无限收！】

    “你可以走了。”她突然开口，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晏的表情瞬间凝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茫然和被抛弃的巨大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走？去哪里？这个囚禁他、折磨他、却也诡异地成为他唯一“容身之所”的地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离开这里，他能去哪里？回到那个如同透明人般的世界？还是……再次回到那个黑暗的衣柜？

    “我……我去哪里？”他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干涩发颤，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乞求。

    玩家没看他，指尖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跳过几个凑热闹的回复后，她才懒懒地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地上不知所措的林晏。

    “你想去哪就去哪。”她的语气平淡。“外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随便你。”

    这轻飘飘的“自由”却像最沉重的枷锁，砸得林晏头晕目眩。他不要这种自由！他宁愿被锁在黑暗的衣柜里，至少那里有明确的“规则”，有玩家会“想起”他！这种被彻底放逐的未知，比任何酷刑都更可怕。

    “我，我不要出去！”他几乎是扑过去，额头抵在沙发边缘，声音带着哭腔，“我哪里做错了吗？主人？您告诉我，我一定改！求您别赶我走……”

    玩家看着他卑微惶恐的样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只错过的猫妖副本，实在没心情处理宠物的情绪。她需要点时间……不，是需要点空间，来消化这份巨大的失落感。

    “唔，随你吧。”她叹了口气，带着点不耐烦的纵容，“我给你留足够的食物和水，你想在家等我也行。”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预告般的意味，“我这次……会比较久一点哦。”

    久一点？林晏的心猛地一沉。玩家要去哪里？副本？还是……他不敢深想。

    玩家没再理会他，指尖在虚空中快速cao作。冰箱被塞满，客厅角落堆起小山般的压缩能量棒和瓶装水，甚至还有几瓶廉价的治疗药剂。

    她已经在计划了。带雁渡泉去旅游。不是在这个“桃源”世界，而是去其他更广阔、更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去探索未知的副本，去刷新的装备，去弥补她错过【猫妖京华】的遗憾！雁渡泉那个工作狂，也该好好放松（被她折腾）一下了。

    白光再次亮起，她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林晏一个人，和满屋子冰冷的“储备粮”。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摸了摸脖子上冰冷的项圈。

    玩家走了。去了他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的远方。

    那句“会比较久一点”，像一句冰冷的判词，悬在他头顶。

    自由，第一次以如此残酷的方式降临。而他，被困在这座堆满食物的孤岛，茫然四顾，不知归期。

    ——————

    生活世界是玩家们独享的领域，如同神明私藏的后花园。

    但总有一些富有商业头脑的玩家，将独属于自己的沙盘开放——有的被打造成奇幻生物主题乐园，有的被塑造成赛博朋克欲望之都，甚至还有专门复刻古文明遗迹的沉浸式体验区，把坐标挂在论坛交易区，明码标价，欢迎其他玩家前来观光、消费、甚至“深度体验”。

    如月也动过那么一丝念头。指尖划过那些光怪陆离的宣传片，看着“门票月入百万积分”的标题，谁不眼热？

    但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旅游世界？卷，太卷了！人家有独一无二的奇观，有精心设计的互动剧情，甚至还有专属的配套种族！

    ……她有什么？一个初始降生点的破旧小区？一个被她随手捏出来、毫无特色的现代都市背景板？

    更要命的是——外面来的玩家，素质参差不齐！万一哪个手贱的在她世界里放个禁咒，或者纯粹为了找乐子引爆个大陆板块……只要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虽然也没多辛苦）维持的、勉强能看的“桃源”世界，可能被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搞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嘶……”玩家倒抽一口凉气，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心爱的小破屋被炸上了天。

    这念头仅仅存活了几秒，就被她无情地拍死。

    还是出去玩省心！

    雁渡泉那间象征着绝对权力与秩序的顶层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如铁。

    巨大的环形光幕上，复杂的战略星图和数据流无声滚动，十几位身着笔挺制服、肩章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高级官员正襟危坐，目光聚焦在中央主位那个男人身上，他指尖点着桌面，低沉平稳的嗓音正在分析着跨星域资源调配的关键节点，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突然——

    毫无征兆地，雁渡泉宽大厚重的檀木办公桌正中央，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

    刺目的白色光芒凭空爆发，瞬间撕裂了室内的严肃氛围！

    光芒敛去，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书桌之上。

    那是一个女人。

    黑色半长的发丝带着自然的微卷弧度，垂落在线条清晰的下颌旁。

    她身量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暗紫色战斗服，勾勒出匀称而蕴含力量感的身体线条。五官带着一种略显凌厉的英气，眉峰微挑，此刻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跳跃着毫不掩饰的、近乎野性的兴奋光芒。

    她像一柄骤然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地踩踏在象征最高权力的书桌上，靴底甚至碾过了一份印着“超秘”红章的文件。

    “准备好了吗渡泉！”她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即将踏上伟大征途的船长般的豪迈与迫不及待，“我们要出去玩啦！”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前一秒还在流淌的、关乎亿万生灵福祉的战略分析，被硬生生掐断。

    所有官员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某种深入骨髓的敬畏而急剧收缩。他们甚至来不及思考“她”是如何出现的，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超越了大脑——整齐划一，如同被无形的线cao控，所有人猛地低下头颅，视线死死钉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连呼吸都屏住了。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是［那位］。

    无需任何确认，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钢印，瞬间烙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个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能轻易抹除他们存在痕迹的“最终真相”。

    雁渡泉的指尖还停留在星图的某个坐标上，他看着突然降临在自己办公桌上的“风暴中心”，脸上没有半分的诧异，只有一丝无奈，以及更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纵容。

    他抬起眼，迎上玩家那双燃烧着探险火焰的眸子，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再等一下好吗？”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清晰地传入玩家耳中，“再给我十分钟，把最后这个节点部署完。”他顿了顿，那个亲昵的、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带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温度，“如月宝贝。”

    “如月”二字出口的瞬间，在那些低垂着头的官员耳中，却只听到一阵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耳膜的、毫无意义的系统屏蔽噪音！

    那噪音带着强制性的规则力量，粗暴地抹去了那个真实的代号，只留下一种被未知力量干扰的、令人心悸的空白。

    玩家站在书桌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那些如同石雕般僵硬的官员，又看了看雁渡泉面前光幕上那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星图和数据流。

    她脸上股探险的热情稍稍冷却了一点点。

    “行吧。”她抱着手臂，靴尖不耐烦地点了点桌面，那份“超秘”文件被碾得更皱。

    然后玩家的眼里，闪过浓郁到宛如实质的……玩味。

    “不过，那是下一轮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