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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很小,非常小。 甚至比不上她以前别墅里的衣帽间大。 所有东西都又旧又破,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 ……… 这里曾经被很多人住过,这里的东西…也被很多人使用过。 她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要用这些……被其他人用过的、破破烂烂的东西。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感压了下去。 哭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告诉自己,至少还有个地方住,比流落街头强……吧? 她走到那个小小的窗户前推开窗,晚风带着楼下小吃摊的油烟味和市井的嘈杂声灌进来。 以前,她的房间窗户对着的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夜晚只有虫鸣和花香。 巨大的落差让她心里堵得难受。 “咕噜噜……”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饥饿感真实地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她以前……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回忆了多少个“以前”对比多少个“现在”了。 她摸了摸干瘪的钱包,里面只有几张零钱。 mama塞给她的生活费少得可怜,还忧心忡忡地告诉她要省着点用。 吃饭……要自己解决。 这个认知让她一阵茫然。 怎么解决? 去哪里吃? 吃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包裹了她。 但她可是闻叙之! 就算再难,也绝不能饿死! 她拿出手机,搜索下载了一个外卖软件。 琳琅满目的店铺和菜品让她眼花缭乱,价格也从几块到几百块不等。 她纠结了半天,最终选择了一个价格最便宜的牛rou面。 付款的时候,看着屏幕上跳出的确认金额,她心里竟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成就感,虽然这成就感很快就被“我居然要为几十块钱纠结”的羞耻感所取代。 等待外卖的时间格外漫长。 她无事可做,只能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被高级兴趣爱好充实的生活已经离她远去了,她无法理解手机里那些低级的笑点和信息。 于是她打开了相册,看了一会以前的照片。 她依旧像照片上那么漂亮,皮肤依旧白皙细腻,身体依旧纤细单薄…… 可一切都不同了。 她现在不是陷在柔软天鹅绒的被褥中,而是坐在一张冷硬的破板凳上。 她感觉自己的臀部有点疼,放下手机慢慢站了起来。 房子的墙壁有些泛黄,角落里甚至能看到蛛网。 强烈的洁癖让她无法忍受。 她找到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抹布沾了点水,开始笨拙地擦拭桌椅和窗台。 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动作生疏又费力,没一会儿就累得额头冒汗。 但她看着被自己擦过的地方变得稍微干净了些,心里又冒出一点点微弱的掌控局面的感觉。 她的手机常年静音,接电话都是随缘,等她擦完那些东西才发现有三通未知来电,而第四通也来了。 她疑惑地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的男声,带着火气:“喂?!你搞什么啊!打了多少个电话了都不接!你点的外卖到底还要不要了?!” 闻叙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心脏因为受惊而怦怦直跳。 她从未被人用这种语气对待过。 “我……我手机静音了。” 她下意识地解释,声音微弱,希望对方能理解并放缓态度。 “静音?!静音你点什么外卖!”外卖员的怒火似乎更盛了,“我在这破地方转了好几圈了!根本找不到你填的那个地址!你到底住哪儿啊?!赶紧自己下来拿!我还有其他单子要送!” 自己……下去拿? 闻叙之愣住了。 巨大的委屈和难堪再次涌上心头。 她想反驳,想让对方态度好一点,想像过去一样直接投诉他…… 但话到了嘴边却哽住了。 她拿什么投诉? 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摆大小姐架子?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电话那头外卖员还在不耐烦地催促:“喂?听到没有?!到底下不下来拿?不下来我走了啊!这单我不要了!” “……我、我下去。” 闻叙之终于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挂了电话,双腿发软地打开门下楼,找了一圈才看见那个不耐烦的外卖员。 她低着头走上前去,甚至带着点怯弱的意味,她怕对方继续骂她。 “对、对不起……是我的外卖。” 她小声说道,伸出手想去接。 外卖员原本憋着一肚子火,正准备不管不顾地把东西塞过去就走,甚至还想再阴阳两句。 可但当他借着光看清站在面前的少女时,嘴里的话瞬间卡住了。 即使她头发凌乱,妆容花了,整个人都散发着疲惫,也难掩那惊人的美貌。 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洋娃娃,尤其是那双还含着水光的猫眼,在昏暗光线下有种破碎的脆弱感。 外卖员脸上的怒气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同情,还有面对美丽异性的无措和心软。 他的嗓门不自觉地降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呃……没、没事,找到了就行。”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外卖递过去,动作都轻柔了不少。 “那个……拿好,可能有点烫。” 闻叙之低着头接过那份包装简单的外卖,轻声道了句几乎听不见的“谢谢”就飞快地转身上楼,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 外卖员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挠了挠头,刚才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点莫名的好奇。 这么漂亮……看起来这么娇气的女孩,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还哭得这么可怜? 而逃回屋内的闻叙之对此毫无所觉。 她努力不去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还有那个外卖员前后态度的微妙变化。 以前她也许会觉得很开心,毕竟这是自己美貌的证明。 可…… 算了!不能再想了! 她打开简陋的包装,热气腾腾的牛rou面飘出香味。 味道闻起来……居然还不错? 她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面条,小心地吹了吹后送进嘴里。 味道很普通,甚至有点咸,面也过分软烂,完全无法和她以前吃的米其林餐厅相比。 但实在是太饿了,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热气熏得她的眼睛有点湿润,不知道是因为面条的热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吃完面,她看着空掉的碗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她开始思考明天怎么办。 时序……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想到他闻叙之就一阵烦躁。 她绝不能再让他有借口接近自己! 要来接她是吧?好,那她明天就早点起床,走路上学! 虽然很远,会很累,但总比被时序缠上要好! 还有学校里那些人……李家千金,盛期,沈抒白……她知道他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在闻叙之的肚子因为那碗廉价的牛rou面而有些隐隐作痛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她吓了一跳,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人是“妈咪”。 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委屈,有依赖,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埋怨。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妈咪……”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沙哑,但她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公共场所。 “之之……你到家了吗?吃饭了没有?” 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又是哭过。 “嗯,到了……吃过了。” 闻叙之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吃了外卖,也不想提及时序和公交车的糟心事。 “那就好……”母亲喃喃道,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之之,mama……这几天可能回不去。” 闻叙之的心猛地一沉。 “回不来?……你去哪了?” 她记得昨天母亲只是说要去外地找个远房亲戚想想办法,没想到直接不回来了。 “我……在南城这边,找你陈阿姨,看看能不能托关系帮你爸爸打听点消息,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临时的工作。”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和艰难。 她养尊处优,出生是富家女,结婚是豪门太太,“工作”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陌生也太沉重。 “工作?” 闻叙之无法想象她那个连咖啡都要佣人煮好端到面前的母亲,要去给别人打工。 “妈咪……你要做什么工作啊…” 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了几秒,良久,她才用一种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哽咽的声音回答。 “之之,别问那么多了……总是…有办法的。” 她避而不谈具体内容,语气里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仓皇,“你陈阿姨说…有个酒店在招客房清洁,或者……去后厨帮工也可以试试……” 客房清洁?后厨帮工?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进闻叙之的耳朵。 她想象着母亲用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去折叠酒店床单,去清洗油腻的碗碟…… 混合着心痛、屈辱和巨大恐慌的情绪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行……!妈咪你不能去!” 她几乎是尖叫着反对,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哭腔。 “你怎么能做那种工作…?!我们……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她的话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还有什么办法? 父亲不知所踪,家产被封,昔日巴结的亲友避之不及…… 她们就只有自己了。 “之之……”母亲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认命般的悲哀,“…听话。” “mama……只是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家,要锁好门,陌生人敲门千万别开……钱…mama给你转的那点钱你省着点用,应该……应该够你用到下周……”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不确定和深深的内疚。 闻叙之死死咬住下唇,娇嫩的唇瓣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她不能哭,不能再让mama担心了。 “之之……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给mama打电话,虽然……mama可能也……” 后面的话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总之,你好好的,mama尽快回去。” “妈咪……”闻叙之的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依赖和恐惧。 “之之,乖……”母亲的声音也带着不舍和哽咽,最终电话被匆匆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在寂静的出租屋里回荡,她缓缓放下手机,手臂无力地垂落。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真正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母亲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父亲音讯全无。 而她,被那个不知名的“好心人”强行留在学校里,面对着一群虎视眈眈的“仇人”,回到这个冰冷破旧的“家”……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她不再是闻大小姐了。 她是一个需要为生计发愁,需要担心母亲,需要忍受屈辱,连哭泣都不敢大声的……普通人。 不,或许连普通人都不如。 至少普通人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而她,连怎么坐公交车,怎么点一份不会让自己肚子痛的外卖……都还没完全学会。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猛地窜了起来,直指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的父亲。 恨意。 彻骨的恨意。 恨他就这样不见了踪影,留下她和母亲在这泥潭里挣扎。 恨他把那个无忧无虑的世界一手打碎,然后把残局丢给两个从未经历过风雨的女人。 她和父亲的感情从来就不像外界看起来那么“父慈女孝”。 那份纵容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敷衍。 他是个典型的商人,对闻叙之物质上极尽满足,闯了祸只要能用钱或关系摆平的从不苛责,甚至会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纵容说一句“之之高兴就好”。 他从未真正关心过她在想什么,她的喜怒哀乐对他而言,远不如一份重要的合同来得实在。 他记得她的生日,会送上昂贵的礼物,却常常记不得她今年到底几岁了。 久而久之,闻叙之也习惯了。 她学会了用更大手大脚的消费和更肆无忌惮的闯祸来填补那份空洞,甚至潜意识里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心态。 她以为父亲的纵容是无底线的,是源于宠爱。 直到一切化为尘埃的那一刻,她才明白。 那或许只是因为……处理她惹出的麻烦,比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管教她、去建立真正的父女感情,对他来说成本更低。 而现在,他把所有的烂摊子,所有的指责,所有的艰难……统统留给了她和母亲。 她想象着,父亲此刻可能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依旧过着优渥的生活,或许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而她和母亲却要为了最基本的生存,去求人,去弯腰,去做那些她们从未想过的工作。 她恨他! 恨他的冷漠! 恨他的不负责任! 恨他将她养成这副样子,又将她留在地狱! 她对父亲那点本就单薄的,建立在物质纵容上的感情,在这一刻彻底被怨恨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