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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

    

成亲



    齐雪心中被委屈充满,却奇异地不能怨薛意半分。

    一来,的确是她不听他的话,贸然触碰了“禁地”;二来,他背上狰狞的旧伤,即使已愈合,也能想象当初是何等深可见骨,他定然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自己的撞破,无异于揭人伤疤;三来,他于自己有恩,是重恩。

    她透过窗子,望着他在院中以冷水净身,水珠划过他结实的背肌与难看的伤痕。她忧心他的伤势,却也可耻地惴惴不安,怕他因此悔婚。若真如此,对自己不算什么好事,还丢了能遮风挡雨的落脚处。

    为讨他欢心,她溜进厨房,想为他熬一碗粥。现代都市养出的外卖三平台资深会员,对灶台陌生无比,她徒手去揭guntang的锅盖,瞬间被烫得缩回手,锅盖“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响声刺耳。

    院子里的薛意动作一顿,终究没回头,也无只言片语。他继续着冲洗的动作,那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在此刻的齐雪看来,如同冷血的隔岸观火,透着无声的厌弃。

    她手忙脚乱,总算将粥煮好。瞥见他起身欲回屋,生怕他又去歇息不肯吃,连忙用手扇风,用嘴吹气,盼着粥快些凉。待她小心翼翼端着粥走进堂屋,却不见他人影。卧房的门紧闭着,她抬手想叩门,里面已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在更衣。”

    她只好将粥食放在桌上,双手托腮等待,兴许是伤口牵扯之痛,这衣裳薛意一换便是近半个时辰。齐雪自知不能去扰,看着碗里的粥热气渐微,心下懊恼:早知他出来得这样迟,方才就不急着把粥吹凉了。

    等着等着,疲惫与一夜未眠的困倦袭来,她竟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薛意开门出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齐雪压在脸颊下的那只手,方才熬粥时粗心,指尖处被烫得红肿,甚至泛出紫痕。随后,他才看见那碗凉得差不多的粥。他走过去沉默地坐下,动作很轻地吃了起来.

    吃完后,他取来薄被披在她肩上,随后便出了门,去向王奶奶报声平安。

    走在路上,两旁偶有村民遇见,皆笑着给他道喜,不知哪里瞧出他明日婚娶,今天“容光焕发”的模样。他点头回应,近乎温热的感受慢慢充盈心房。这并非他多么喜爱身旁即将有的娘子,而是这喧闹朴素的祝福,这被当寻常村夫看待的瞬间,让他这浮萍般的存在,仿佛笫一次触碰了岸边的湿土,像个人一样活着。

    到了王奶奶家,老人见他步履仍有些许不稳,心中愧疚十分,拉着他的手又是连胜道谢,言语间将他视作心肝、亲人,情急之下恨不得将其认作干儿子,说着将他拉进里屋,从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底,珍重地取出一套华美无比的嫁衣,历经岁月变迁依旧色泽明亮,刺绣精致非凡。

    “这嫁衣,跟了我半辈子。”王奶奶本就浑浊的双眼更显雾蒙蒙,“原想给我闺女出嫁穿……四十三年前,她为了救一个跳河的苦命寡妇,俩人都没上来……“她又取出另一套相配的男子婚服,同样气度不凡。“早上我跟村长说好了,村里的公用喜服你们无须去拿了,穿我这个!”

    另一头,齐雪被人摇着叫醒。原来是村里几个交好的小姐妹来了。这十几日,她们常来找齐雪,感情早已熟稔。

    姐妹中的秋玲四下张望,觉得少了什么,忽然道:“咦,薛大哥呢?”她本是随口一问。

    齐雪睡得迷糊,脑子没开始运转,嘴已跟着抛出;“薛大哥……薛大哥呢?”

    此言一出,几个姐妹瞬间静下,围拢得更紧来,带着戏谑的“审问”姿态:“小雪,你叫你家夫君什么?”虽是玩笑,并无恶意,齐雪却瞬间紧张得手心冒汗,唇色发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秋玲察觉有异,伸手想去探她额头:“齐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正窘迫间,薛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人也随之踏入:“我娘子性子内敛,诸位姐妹高抬贵手,莫要再戏弄她了。”他语调随和,没了早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手中捧着那一对华美的婚服。

    齐雪长舒一口气,起身几乎是小跑着过去,迎面看到他手中的婚服,知晓他并未真正弃她于不顾,心中莫大的委屈与紧张瞬间都化作喉间压抑的哭腔,一股热流洗礼眼眶,她望着他,一行清泪无声滑落。那一刻,周遭的嬉闹仿佛都已远去。

    次日,天未亮,村民便一拨拨地来叩门。凌晨的微光中,众人帮着薛意在屋内挂上红绸与灯笼,贴上囍字,简陋的木屋顿时被温暖的喜气填满。姐妹们则拉着齐雪,为她梳妆打扮。

    朝阳彻底攀上天,二人换上了王奶奶所赠的婚服。当齐雪身着那身仿佛为她量身定制的嫁衣走出来时,王奶奶看得眼中湿润,连连称号,拉着她的衣袖靠近,仿佛如何也看不够,自己的女儿犹在眼前。

    那日看着二人按印的村长与孙婆婆坐主位,面容慈祥,如同家中长辈。

    最后,二人向座上的长者郑重叩首。

    礼毕抬头时,薛意望向齐雪,他的目光不再是虚浮地落在一个无所谓的人身上,而是真正地、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沉缓,好似要在她的心上刻痕般:

    “天地为鉴,乡亲作证。我薛意要娶齐雪为妻,定会日日勤耕细作,换她三餐热饭,亦不忘时时谨行奋进,许她长乐无忧。若有违……”

    “背”字尚未出口,巨大到无法承受的感动与冲动,化作势不可挡的心潮淹没了齐雪的理智。她听不清他后面还要说什么山盟海誓,也不准他为自己埋下任何谎言的反噬,只觉得胸腔里狂乱的心跳失控难捱,热流直冲头顶。

    在满堂乡亲的低呼与薛意错愕的目光中,她踮起脚尖,前倾着身子,不无冲动地吻上他,唇瓣相触的刹那,天地灰飞烟灭一般地空白,喧嚣悻悻地随风散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薛意唇间微凉的柔软,以及他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

    她青涩得不知该如何继续,只是这样笨拙地贴着,传递她满腔难以言说的震撼与感激。即使久了些,预想中的推拒并未到来。

    在她如此纯粹汹涌的情绪侵袭下,薛意在极短的怔愣过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墨睫轻颤,乖巧到近乎虔诚地感受着她不顾一切传递过来的温度与悸动。他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退却。

    时间仿佛停住,一位农妇牢牢钳住自家想起哄大叫的儿童,狠狠掐了他一下以示警告。

    直到齐雪感受到窒息,脸颊通红,力竭般微微退开,薛意才缓缓睁开眼,他的眸子里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如同一汪映着孤夜的潭水,曾漾开涟漪,最终归于一种愈不可测的静默。

    他没再说下去誓词,伸手搂住她的腰,暗暗收紧了些,将她更加稳固地扶着。

    喧闹、掌声、最真挚的祝贺,在看了一幕炽热的情戏后终无顾忌地轰然响起,涌入这对夫妻的耳中,频频使他们更加知晓这一永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