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
温度
狭小的病房内,许听放开了江頖,从他的腿上下来,坐在床头,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和笔写下:“真的对不起,江頖,我总将事情处理得很糟糕,我是一个不靠谱的朋友。” 江頖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开口道:“没什么的,听听,就是些小打小闹,你看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嘛。” “你一直很可靠,听听,你看,你第一时间找到我。” 许听紧紧攥着手中的笔,垂下眼眸,直愣愣地盯着纸上的字。她清楚疼痛的感觉 , 那天,她也曾无助地躺在街道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竟无人察觉。 许听懊恼自己的笨拙,觉得一切都从她不会说话开始。这场无妄之灾,或许她也间接参与了,她想,自己应该离江頖远远的,那样,不幸也许就不会降临到他身上。 记得以前许听生病时,徐老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就不再那么害怕,也不觉得疼了,甚至会因为生病能得到这份温柔而感到开心。 可刚才,她分明感受到江頖的手都在颤抖,拥抱无法缓解他的紧张,亲吻也没能消除他的不安。她不知道该对江頖说些什么来减轻他的难受,此刻只想着逃回那个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 江頖察觉到她神情不对,心底的喜悦瞬间被担忧取代,急忙开口:“怎么了?今天有没有涂药?自己走路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扯到伤口?疼不疼?让我看看你,听听。” “嗯?” “让我看看你,听听。” 许听侧着身,低着头,不敢直视江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江頖怕她多想,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索性直接将许听再次抱进怀里。他认真地盯着她的脸,嘴唇先寻到她的眼睛,轻轻啄了一下,接着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一一吻了个遍。最后,他将脸贴在许听的脸颊上,声音柔软地在她耳边说: “不疼,真的,只是肌rou拉扯才会有这些反应,别担心。” “谢谢你及时找到我,我很开心,你来了,我就不疼了。那…… 和我躺一会儿好吗?” 从江頖抱起自己开始,许听整个人都是懵的。刚才还沉浸在难过里,转眼间那些情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不清江頖说话时的嘴唇,只感受到一阵轻飘飘的暖风拂过脸颊。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看到许听点头,江頖直接掀开被子,将她抱进来,两人挤在狭小的病床上平躺下来。 许听伸出胳膊环抱着江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学着以前徐老师照顾自己的样子。她开不了口,只能慢慢将身体往上挪了挪,让江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用手比了个 “双手垫在头下” 的动作,示意他快睡觉。 江頖明白她的意思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无奈地开口:“许听,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想当我‘妈’啊?” 许听眼神清澈,眼睫毛轻轻眨了一下,一脸温和地看着江頖,显然没听懂他话里的玩笑。 江頖有些无奈, 亏他刚才还以为是别的意思。他没再多说,直接将头埋进许听的肩颈处,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抱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听看着江頖的呼吸渐渐平稳,也慢慢闭上了双眼。 凌晨四点,许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医院的天花板愣了几秒。脖颈处能感受到江頖平稳的气息,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过了一会儿,泪水顺着许听的脸颊滑落,她终于感受到了 “温度”。四周的一切都浸在宁静里,此刻,那颗荒凉已久的心,因为这份温暖的降临,像是盛开了满山遍野的春花。 许听没有擦去泪水,任由它肆意流淌。 许听长大后很怕回忆小时候,哪怕只是一点点片段闪过,胸口都会闷得喘不过气。那些事反复提醒她:她就像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文字带给她的,不仅是知识,还有难以言说的痛苦。她看着故事卡片里的人 , 她们会说话,有朋友,还有爸爸mama;对她们来说,吃饭是一件充满分享乐趣的事。可回忆对她而言,就像她现在住的屋子:墙面斑驳脱落,衣服不合身,连 “自己” 都显得毫无意义。 为了缓解痛苦,许听学会了模仿 , 模仿别人的动作、笑容,默默做一个对陌生人有帮助的人。也是文字,慢慢打开了她曾经懵懂无知的世界。 只有在凌晨四点,许听才敢做回自己。难过像是父母留给她的 “礼物”,让她常常泪流满面地诉说对他们的思念。直到今天,她才体会到一种不一样的情绪:不用强忍着疼痛,会有人真正关心自己。 舒拧没有嫌弃她不会说话,舒拧的背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宽厚,许听可以短暂地靠在上面,这就足够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了。而江頖,他没有责怪她,还包容了她的失误;他会因为她的不安而耐心解释,会像小时候的自己需要徐老师那样,需要着她。 她也有朋友了,和其他人一样。 江頖从半梦半醒中醒来,额头被一种潮湿的触感弄醒。他伸手一摸,才发现枕头上湿漉漉的,泪水已经浸透了枕套,甚至渗到了头发里。 他连忙打开灯,昏暗的病房瞬间亮了起来。只见许听脸上满是泪痕,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坐起身,拿起手表一看,时间显示凌晨五点。 江頖的心瞬间揪紧,急忙用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将她抱进怀里,一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边温和地问:“是不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好听听?让我看看,好不好?” 灯亮的那一刻,许听突然有种 “被抓包” 的窘迫,她赶紧将头埋进江頖的胸前,摇着头不说话。 江頖看着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自己怀里,心疼得不行,只好无奈地开了个玩笑:“那是怎么了?我们的听听,是不是怕我半夜疼得睡不着,想默默守护我呀?是这样吗,听听?” 许听不想听他误会自己,挣开他的怀抱,起身就要下床离开。 江頖看出了她的意图,比她先一步下床,抱着她径直走向病房里的卫生间。许听看清他要去的方向,急忙用手拍打着他的胸口,摇头表示抗拒。 江頖打开卫生间的灯,抱着许听到洗手台边,先拿了条毛巾铺在台面上,才轻轻将她放上去,眼神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许听最怕别人这样直视自己,双手不安地攥着衣角,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江頖的眼睛。此刻她心里又慌又乱,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江頖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将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动作里满是小心翼翼的呵护。他退开一点,双手捧着许听的脸,语气里满是担忧:“让我看看,好不好?听听,我很担心你。” 许听拗不过他,慢慢拉开了校服拉链。校服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袖口边缘沾了点血迹,伤口处能看到明显的药膏痕迹,并没有裂开的迹象。江頖这才松了口气,可低头一看,又突然想起她腿上也有一道伤口。他往后退了一点,瞳孔瞬间放大 , 许听裤子的膝盖处,已经全部被血迹浸透了。 江頖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疼,双手撑着洗手台才勉强站稳。他痛恨自己刚才没及时注意到她腿上的伤口,平复了几秒钟后,语气迫切又诚恳地说:“听听,把裤子脱下来,让我看看伤口好不好?宝宝,我不看其他地方,我用毛巾帮你挡着,别害怕,好吗?” 许听愣了片刻,点了点头。 江頖立刻扯过身后的浴巾,对折后平铺在许听的大腿上,等着她慢慢褪下裤子。直到膝盖上的伤口完全露出来,江頖倒吸了一口凉气,恨不得这些伤口都长在自己身上 , 膝盖处的伤口已经血rou模糊,刚才脱裤子时,伤口处的rou还被拉扯得裂开了,看样子是新添的伤。 江頖稳住脚步,快步走出卫生间,跑下楼去医院的护士站拿了消毒水和药膏。 他拆开包装,仔细地给许听上药,周围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许听无措地盯着江頖的头顶,只有当消毒水渗进伤口、疼得难以忍受时,才会轻轻咬一下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江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厉声说:“别咬嘴唇,疼就叫出来。” 许听被他突然的严厉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攥着,眼睫毛不安地眨着,再也不敢咬嘴唇了。 处理完伤口,江頖用湿毛巾仔细擦干净她皮肤上残留的血迹,又用纸巾擦干,才转身走出卫生间。 许听不安地盯着门口,心里满是忐忑。 江頖回来时,看到许听一脸 “犯了错” 的表情盯着自己,原本满是责备的心瞬间空了,只剩下自责。他走到许听面前,低下头,用手轻轻抬起她的脸,认真地说:“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我又不会有事,你不疼,我还会心疼呢。就算分开,我也会回去找你的,乖乖等我就好。” “听听,我们还没吃饭呢,我不会食言的。但你在履行承诺的时候,一定要先确认自己的安全,好不好?” “没有人会责怪一个讲信用的人,听听。” 许听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嘴唇上,弄懂他的意思后,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点了点头,伸手环住江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这片刻的安稳。 她抬起手,在江頖的后背一笔一划地写着:“抱抱就不疼了。” 这几个字,清晰地印在了少年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