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后
两年之后
陈康旭将祁泞尘带离了那栋被血浸透的别墅，暂时安置在他自己位于市中心的一处安保严密的顶层公寓里。 他希望全新的环境能多少冲淡一些刻骨的恐怖记忆，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随后他正式办理了收养祁泞尘的手续，在法律上成为了她的监护人。 他发誓要护她周全，哪怕倾其所有。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中残酷。 祁泞尘的自我，似乎随着父母的血一起，流干在那片地板上。她陷入了彻底的封闭。最直接的表现是失语。从被救出的那一刻起，她没有再发出过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不哭，不闹，不回应呼唤，陈康旭耐心地x一遍遍地试图和她交流，告诉她“没事了”，“陈叔叔在”，可是祁泞尘丝毫不理睬，他的话留不下任何痕迹。 她的灵魂死去了。 同样的祁泞尘几乎无法入睡，即使偶尔在极度疲惫下昏睡过去，也会在短时间内被噩梦惊醒。 他时常在深夜听到她房间里传来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抽气声，或是身体剧烈颤抖导致床垫发出的细微声响。 当他冲进房间，打开灯，只会看到祁泞尘蜷缩在床角，浑身被冷汗浸透，这时候就连他努力做出的安抚都是徒劳的，任何触碰都会引发她更剧烈的颤抖，直到她力竭再次昏沉过去。 她拒绝走出房间，大部分时间只是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的角落，一动不动地望着楼下的车流和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她冰冷的皮肤。陈康旭尝试带她出门散步，哪怕只是在安保陪同下在公寓楼下的花园里坐坐，但她一接触到户外空气，看到陌生的人影，就会立刻陷入惊恐的状态。 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无形的威胁，最终，他只能放弃。 自此之后，她对自己的身体和所处环境的“洁净”要求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会反复洗手，用近乎自虐的力度搓揉皮肤，直到双手通红破皮。 陈康旭深知这不是办法，他花费重金，请来了国内顶尖的，擅长处理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医生，他们轮番尝试，用尽了各种方法。 温和的谈话治疗毫无作用，祁泞尘根本不与他们对视，更别提开口。 沙盘游戏，她只是无意识地将黑色的沙粒堆砌成一座座孤寂的坟墓；艺术治疗，她拿起画笔，只会无意识地在纸上涂抹出大片大片混乱、压抑的暗红色和黑色线条，看得人心惊rou跳。 任何引导她回忆创伤事件的尝试，哪怕是最轻微的暗示，都会立刻引发她剧烈的生理不适和惊恐退缩，治疗根本无法进行。 “陈先生，”一位女医生在一次治疗后，面带难色地对陈叔说，“祁小姐的创伤程度……是我职业生涯中见过很严重的。她的自我防御机制已经完全封闭，将外界，包括我们这些试图帮助她的人，都视为威胁。常规的干预手段，效果甚微。” “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依靠时间，依靠大量的时间，和极大的耐心。” 他听着医生的话，看着坐在窗边，对窗外世界毫无反应的祁泞尘，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 祁嘉宇和林挽的女儿，不能就这样一辈子活在无声的地狱里。 一方面要强忍悲痛，接手祁嘉宇留下的庞大而复杂的家族产业，他死后，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曾经的合作伙伴变得摇摆不定，潜在的对手蠢蠢欲动。 陈康旭不得不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稳定局面，应对明枪暗箭，常常忙到深夜才疲惫地回到公寓。 另一方面，他努力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尽管笨拙且无力。可是仍然每天坚持陪祁泞尘吃晚饭，即使她几乎不动筷子，只是机械地吞咽几口白粥。 很多时候，陈康旭都只会默默的，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 时间，让时间慢慢疗愈她吧。 陈康旭经常会笑着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絮絮叨叨地讲一些公司里无关紧要的趣事，或者回忆一些和祁嘉宇，林挽在一起的轻松往事，尽管他知道祁泞尘可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会给她买来柔软的玩偶，也会在她偶尔被噩梦惊醒时，彻夜不眠地守在她房门外。 只有时间。 这些慢慢开始能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也让他看见了一丝丝的希望。 祁泞尘依旧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依旧强迫似的一遍一遍冲洗自己的手，可是，她开始慢慢开口，慢慢开始好转。 陈康旭替她打开这扇新的门，用了整整两年。 两年—— 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压力，好友惨死，其女重创，产业动荡，千斤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肩上。 陈康旭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胡茬凌乱的男人，几乎认不出这就是曾经那个跟在祁嘉宇身边，意气风发的陈康旭。 两年，他已经要撑不住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无论是为了祁泞尘，还是为了祁嘉宇留下的基业，他开始认真考虑医生之前的另一个建议——彻底改变环境，离开这个充满了痛苦记忆的城市。 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吧，找一个或许能接纳她，同时也足够安全的环境吧。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 阿尘啊，爸爸mama，还有陈叔叔，我们很爱你哦，一直一直，都爱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