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沈未胸腔里那场海啸才渐渐平息，留下的是被冲刷过后的一片狼藉与疲惫。

    空气中甜腻的气息尚未散尽，无声无息地缠上来，却比什么都刺鼻、让人喘不过气。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深吸一口气，朝洗手间走去。

    洗手台的冷光打下来，刺得他眯了眯眼。他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拧开水龙头，双手掬起刺骨的冷水狠狠泼在脸上。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进衣领，镜中的男人狼狈而陌生，眼眶微红，头发凌乱，哪还有平时半分冷静自持的样子。

    他想让脑子安静一点，可那些画面不肯放过他——你湿漉漉泛红的眼睛，细弱又勾人的呜咽，还有自己失控的喘息。他烦躁地一拳砸在镜子上，闷响过后，手骨发麻，镜中的脸也随之扭曲。疼痛感短暂地驱散了那些旖旎的画面，让他清醒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自厌。

    到此为止。他命令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沉溺于回忆或懊悔都毫无意义，只会让失控的裂痕越来越大。

    他扯过纸巾擦干脸，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惯常的冷漠，平复依旧紊乱的呼吸，才推门走出去。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亮在昏暗的休息室里有些刺眼。他点开那个名为“Eclipse”的群聊，指尖悬停了几秒，最终只是言简意赅地敲下一行字：

    “明天训练暂停。”

    消息发出去，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只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短暂的单方面的停火协议。

    尹野、凌一、苏允，几乎是秒回的一排“1”和“收到”。利落、高效，符合他一贯的要求。

    可那个属于你的头像，却始终沉默着，在整齐的回复里格外突兀。

    沈未盯着屏幕，几乎能想象到你此刻大概正蜷在哪个角落，为几个小时前那场失控的纠缠魂不守舍，连手机都顾不上看。是害怕？是后悔？还是……和他一样，被某种陌生的情潮搅得心绪不宁？

    他将手机扔在一旁的沙发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休息室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夜晚的城市噪音，以及他自己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属于你的气息，混合着情欲过后的甜腻，这让他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又开始松动。

    他转身想离开这个充满罪恶感的空间，目光却再次扫过镜面。上面除了水渍，似乎还映出了刚才你将脸埋在他颈窝，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胡乱喊着“老师……”的模样。

    沈未喉结动了动，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这个由他亲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的混乱，远比他想象的更麻烦。

    这场始于训练室的震荡，其暗涌的涟漪，正无声地扩散开来。

    夜色渐深，宿舍楼公共休息室只亮着几盏壁灯，光线昏黄。

    凌一独自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戴着耳机，平板电脑上正无声地播放着一段高难度的舞蹈练习视频，他清冷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舞者的每一个肌rou发力点上。对面长沙发上的尹野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游戏音效从漏音的耳机里断断续续传出。

    他忽然“啧”了一声，把屏幕往凌一那递：“喏，老师群消息，明天一整天的训练取消。”

    凌一微微瞥了一眼群公告，脸色平静，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又低头看自己的屏幕，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哟，明天放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老师可是出了名的训练狂魔，天塌下来都得先练完再说。”尹野挑眉，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翘起二郎腿，脸上写满了八卦，“哎，你说……是不是跟中午那事儿有关？老师中午就说提前结束训练，一下午不见人，刚又在群里通知明天训练也取消。那小子腿伤得那么重？老师不会亲自给他‘处理’了一下午或者单独留他加练了？还是说那小子该不会又闯什么祸，把老师气坏了吧？”他刻意拉长“处理”二字，语气里带着不怀好意的揣测。

    凌一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没有忘记中午提前结束训练时，那扇紧闭的门后不同寻常的微妙气氛，以及沈未脸上那不同寻常的表情。

    “不知道。”凌一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是周身的气压似乎更冷了一些。

    尹野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翻着群消息，忽然又“啧”了一声：“怪了，所有人都回了‘收到’，就那小子没动静。@他了也没反应。”

    他放下手机，一脸“真麻烦”的表情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他宿舍看看，别是腿伤疼晕里头了，明天还得小爷我去抬他。顺便通知他明天放假，别白跑一趟。”

    他边说边风风火火地往门口走，凌一头也没抬，淡漠地扔过来一句：

    “别吓着他。”

    尹野脚步一顿，愣了几秒：“我吓他？是他别吓着我才对吧！”说完，他嘟囔着“真是欠了他的”，拉开门走了。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凌一平板里无声舞动的光影，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然而，他的指尖却久久没有滑动。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晦暗波澜。

    尹野穿过走廊，停在了你的宿舍门口。他有些不耐烦地抬手，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时，你正埋在被子里，努力消化几个小时内天翻地覆的一切。身体深处残留着被过度使用的酸软和隐隐的胀痛，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羞耻、慌乱、不知所措……但最深处，却翻涌着一股难以启齿的、被彻底满足后的餍足感。

    虽然过程有点惊吓，结局更是前途未卜……但是！

    (?ω?) 嘿嘿，终于吃到rou了！还是沈老师牌的顶级和牛！值了值了！

    敲门声持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慌乱爬起，双脚落地时腿根一软，险些踉跄。强撑着走到门边，深吸几口气，颤抖着手把门拉开一道缝。

    门外，尹野的脸写满不耐，但当他看清门后的你时，那份不耐瞬间凝固，变成毫不掩饰的惊诧和锐利的探究。

    门后那张脸，简直……不像话。

    你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几缕发丝被细汗濡湿，黏在瓷白的皮肤上。眼眶周围泛着未褪尽的红晕，像是狠狠哭过，又像是被某种极致的情绪蒸腾过。那双平时总是努力睁得圆溜溜、显得无辜又怯生生的眼睛，此刻湿漉漉地氤氲着一层水光，眼睫上仿佛还挂着细小的水汽，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他对视，里面盛满了惊慌和一种……被狠狠欺负过的脆弱。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你的嘴唇上。原本淡粉的唇瓣此刻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饱满的殷红，甚至微微有些肿胀外翻，像熟透的、被人反复吮吸过的果实，透着一种饱受蹂躏后的糜艳光泽，下唇上似乎还有一个细微的、像是被牙齿磕碰过的痕迹。

    你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训练服，领口歪斜，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那上面的皮肤也泛着淡淡的粉色。

    “喂，群里通知明天放假，你没看到？@你也不回？”尹野的语气依旧很冲，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你身上逡巡。

    你心脏狂跳，支支吾吾，开口时，声音不再是平日那种清亮的少年音，而是带着一种被砂纸磨过的低哑和柔软：

    “我、我有点不舒服，刚在睡觉，没看手机……”

    这声音，这姿态，这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尹野的眉头挑得更高了。这哪里是“不舒服”？这分明是……分明是……他脑子里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觉得眼前的“小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娇媚和脆弱，像是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花枝，花瓣零落，汁液淋漓，反而散发出一种颓靡又勾人的艳色，绝不只是腿伤那么简单！

    “不舒服？”尹野抱臂靠在门框上，眼神里带着怀疑和玩味，“我看你这样子……可一点都不像简单的腿疼。”

    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带着恶劣的探究：“中午老师到底怎么‘训练’你的，嗯？能把你弄成这样？”

    “训练”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虽然他本人可能并未完全意识到这暗示的具体含义。

    你被他如此直白、几乎戳破伪装的话问得浑身剧烈一颤，脸上血色褪尽又涌上更深的红潮，羞耻感灭顶而来。你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将门狠狠关上。

    厚重的门板隔开尹野和他探究的、让你无地自容的视线。

    你慌乱地退开几步，冲回床上，扑进被子里，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心脏狂跳。

    尹野带着一肚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推门回到公共休息室，重重地坐回沙发里，脸上表情复杂，写满嫌弃、八卦，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凌一，我跟你说，那小子绝对有问题！”

    凌一放下水杯，目光淡淡扫过他，示意他继续。

    尹野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就刚才，我去通知他明天训练取消。那小子开门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眼睫毛还是湿的，眼神也水汪汪的，一看就不对劲！我问他是不是又惹老师生气了，他慌得说话都结巴，支支吾吾说没有，然后‘砰’就把门关上了！”

    凌一握着水杯的指尖微微收紧。

    “你说奇不奇怪？”尹野压低声音，自顾自地分析，带着粗神经的直白，一脸发现大秘密的兴奋，“中午就他和老师两个人留在训练室，一下午老师都没露面，晚上就放假。那小子还一副……啧，一副被狠狠‘收拾’过的样子？真邪门！”

    “收拾……”凌一缓缓重复着这个词，抬起眼，那双总是冰封的凤眼微微眯起，重复着这个词，语调平淡，却无端透出一股寒意。

    尹野愣了愣，莫名觉得周遭气压低了几分：“呃……我就随便一说……”

    凌一没有回应，心底的思绪却翻涌不止。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从你入团第一天，凌一就察觉到了异常。你的骨架太过纤细，声音在刻意压低时仍会泄露出不该有的清越。你换衣服时总是最快最匆忙，像是在掩盖什么。更重要的是，有一次你训练到虚脱，他恰好在你身边，伸手扶了你一把，隔着一层薄薄的训练服，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布料下紧束的、与男性截然不同的柔软曲线。

    那个触感，一瞬即逝，却足够让他确定。他选择了沉默，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想看看这个漏洞百出的伪装能持续多久，想看那个以严厉著称的沈老师，最终会如何处理这个麻烦，想看这场戏如何落幕。

    现在，尹野精准无比（尽管其本人并未真正理解）的形容无意中揭开了潘多拉盒子的一角，无疑印证了最脱轨的一种可能——沈未的处理方式，显然已经失控。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一种被冒犯和被隐瞒的躁郁感，在他冰冷的心底蔓延。那个他早已看穿的秘密，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被掀开了一角。

    “……嗯。”他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重新拿起手机，屏幕上的乐谱却再也看不进去。

    尹野看着他这副更加冷峻的样子，挠了挠头，只觉得这家伙今天气压格外低，也没再多说，心里暗想今天真是见了鬼，谁都怪怪的。

    而凌一心中已有了决断：这场戏，他不能再只是旁观了。

    这个看似弱小的“队长”，惹出的麻烦远比他想象得更大。而沈未……这位敬重的老师，似乎也并非全然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