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竅

    寒風呼嘯的冬夜，蕭府張燈結彩，暖閣中香煙裊裊，絲竹聲聲。主座上的蕭老爺與蕭夫人笑語不斷，一派和樂祥和。

    唯獨坐在下首的蕭珠，身上依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柳絮襖，與兄姐的錦緞華裳相比，顯得格外寒酸。然而爐火的溫度似乎都隔著她三尺遠，烤不熱她凍得通紅的指尖。

    她偷偷抬眼，看著大哥蕭玉那身織金長袍、腰間嵌玉的佩環，再看大姐蕭欣披著貂裘、眉眼如畫，心底那點自卑與酸意在冷風中一點點泛苦。連大哥身邊的小丫鬟都穿著比她更厚實的衣裳。

    蕭珠立馬低垂著頭，指尖不安地輕摳著衣擺，冷氣從地磚的縫隙鑽進鞋底，一寸一寸往上爬。

    而蕭玉眾人眼中的翩翩公子、溫文爾雅嫡長子，卻緊緊盯著她所在的方向，露出貪婪的神色。蕭珠下意識地想避開，可蕭玉卻已經起身，慢條斯理地繞過人群，走到了她身後。

    “怎麼穿得這麼薄？”他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似真似假的關切。

    蕭珠微微一怔，正要起身行禮，卻感到腰後一緊，一隻手不合時宜地輕掠過她的屁股。她全身一僵，心頭驀地一跳。

    “有需要儘管和我說。”蕭玉笑著，目光溫柔，“做哥哥的，怎麼會不心疼你。”

    他的語氣輕柔得幾乎無可挑剔，旁人若聽見，只會以為兄長體貼。可那雙被他悄然伸出的手，輕柔的攔著她的腰，聞著她身上似有若無的奶香，真想把她藏起來，cao大她的肚子！

    蕭珠不敢抬頭，強忍著想後退的衝動，指尖死死掐在掌心。就在她鼓起勇氣想掙開時——一道紈絝的聲音插了進來。“哥，你幹什麼呢？”

    二公子蕭辭有些好奇他大哥這副模樣。而蕭玉溫潤的笑容未變，牽起蕭珠的手道：“我在和三妹說話呢。”

    蕭珠想趁這難得的機會求點冬衣或炭火。結果蕭辭像是知道她想說什麼，直接故意當著她的面將蕭玉拉走：“   三妹需要什麼直接去西院找我便可。”

    蕭玉淡定的看了蕭辭一眼，兩人都心知肚明。蕭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就在這時，蕭夫人不耐的聲音忽然響起：“瞧瞧那副模樣，真叫人礙眼。”

    她眉頭一挑，命令似地喚道：“雲嬤嬤，把她帶下去。省得壞了我今夜的好興致。”

    “是。”雲嬤嬤應聲上前。

    蕭珠還未來得及站定，手臂便被一把拽住。雲嬤嬤的力氣極大，她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只聽耳邊傳來一聲低斥：“走！”

    她的丫鬟蘭兒慌忙跟上去，卻也被粗暴地推搡在一旁。兩人幾乎是被半拖半拽著出了宴廳。外頭風聲呼嘯，寒氣如刀。蕭珠被扔到台階下，摔了個趔趄。蘭兒連忙爬過去攙扶：“小姐，你沒事吧？”

    蕭珠搖了搖頭，嘴角沁出一絲血。她心中怒意翻騰，卻強忍著沒有出聲。她抬頭看著那一扇緊閉的門，燈火輝煌里傳出的笑聲，她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給這群狗眼看人底的人，一些顏色看看。

    然而天不遂人願。她才走出沒幾步，就被一個熟悉而刺耳的聲音叫住。

    “喲，這不是小妹麼？”蕭繁踩著雪，裹著狐裘，笑得春風得意。她那雙眼裡藏不住的輕蔑，像兩把細針，直戳進蕭珠的心。

    “雲嬤嬤，小妹犯了什麼錯，這麼大動干戈呀？”

    “二小姐，這事您不該問。”雲嬤嬤不耐煩地回了一句，便又推了蕭珠一把，“回你那破院子去，少在大夫人面前晃悠。”

    蕭珠被推得一個趔趄，蘭兒忙去扶她。蕭繁的笑聲在身後揚起，帶著掩不住的譏諷。看著她這狼狽的模樣她便好心情的離開。

    於是兩人回到那間幾乎完全透風的小院，爐子里早就沒了炭。蘭兒的唇都凍青了，還在忙著給蕭珠倒熱水，可水早已涼透。

    忽然，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閃了進來，是管家雲忠。

    “小姐，”他壓低聲音，嘴角帶著讓人不安的笑，“要不……從了老奴吧。老奴有法子讓您過這個冬天，保您吃穿不愁哦。”

    蕭珠心口一沈，眼底閃過一絲驚怒。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正伸向她的臉——

    呸！”蘭兒一口咬下去，鮮血溢出。雲忠吃痛怒吼，一巴掌狠狠甩了過去，將蘭兒扇倒在地。

    “賤丫頭！不知好歹！”

    他又伸手去抓蕭珠，誰知還未碰到她，便被一道寒光刺痛——

    蕭珠從發間拔出簪子，狠狠插進他的手背，鮮血淋灕。“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雲忠痛得嗷叫，手一抽，簪子甩飛在雪地上。他滿眼怨毒，咬牙切齒：“好好好……你們給我等著！這府里沒有我不敢收拾的人！”

    他惡狠狠地甩門而去，留下刺骨的冷風灌入屋中。蘭兒爬起來，唇角帶血，仍氣得直罵：“這老不死的，還敢動我們小姐的主意！呸，真惡心！”

    她轉頭看向蕭珠，卻見她正沈靜地坐在床邊，神色淡淡，眼神卻比夜色還冷。

    “小姐，我們今年可怎麼辦啊？”蘭兒的聲音發顫，“往年還有姨娘給我們送炭，今年……她去了莊子，再沒人管我們了。”

    蕭珠抬眸，燭光搖曳映出她那雙清亮的眸子，彷彿一瞬間透出了與年紀不符的堅硬。

    “沒事的，蘭兒。”蕭珠輕聲道，呼出的氣息在寒風中化為一縷白霧。

    可屋外的風聲卻嘶啞如哭，卷著雪渣打在破窗上，嗚嗚作響。那一點昏黃的燈火在風口裡搖曳，似乎隨時都要被吹滅。

    蘭兒緊緊抱著她，聲音里帶著顫抖：“小姐，我們……我們去廚房看看吧，說不定還能找到點吃的。”

    蕭珠的唇已經凍得發白，手腳早失去知覺。她遲疑片刻，終究點了點頭：“走。”

    兩人互相攙著，穿過結了冰的廊道，腳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響。那條通往廚房的小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偶有燈籠的微光從遠處飄來，像是隔世的希望。

    推開廚房的門，暖氣撲面而來。爐火噼啪燃燒，油香與rou味混合在一起，幾乎讓人淚流滿面。

    “好暖……”蘭兒喃喃地靠近火源，伸出凍得僵硬的手掌。兩人蹲在火邊，彷彿從鬼門關回了人間。

    沒多久，肚子里傳來的“咕咕”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寧靜。兩人相視一眼，都尷尬地笑了。

    蘭兒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籠熱氣騰騰的饅頭白得像雪，她咽了口唾沫，終於沒忍住，悄悄伸手拿了一個，撕成兩半遞給蕭珠。

    “小姐，吃點吧……不然真要撐不過去了。”

    蕭珠望著那半個饅頭，猶豫片刻，終究接過。她的手微微發抖，她咬了一口，柔軟的面皮在嘴裡化開，淚水卻在眼眶里打轉。

    還沒等她再咬第二口，門外猛地傳來一陣怒喝：“好哇，竟敢偷東西吃！”

    一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闖了進來，掄起巴掌狠狠甩在蕭珠臉上。“誰給你膽子，敢在老娘地盤上動饅頭！”

    那巴掌力道極重，蕭珠被打得歪倒在灶邊，嘴角立刻沁出血。

    “小姐！”蘭兒撲上前，怒火攻心，推開那婆子怒吼：“你個老潑婦，竟敢動我們小姐！你才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婆子先是一愣，待看清這穿著破衣的小姐是誰，頓時嗤笑：“喲，原來是那庶出的三小姐啊！老娘還以為是哪家要飯的，偷吃還敢頂嘴？好啊，跟我去大夫人面前說清楚！”

    她話音未落，廚房外傳來一陣輕柔的笑聲。

    “這是怎麼了？吵得比集市還熱鬧。”

    一個姿容艷麗的女子緩步走進來，穿著水紅織金的薄襖，步步生香——是盛姨娘。她如今是蕭老爺新近寵幸的人，府中上下誰都不敢輕易得罪。

    五婆一見她，立刻變了臉色，堆著笑躬身道：“盛姨娘，奴婢正教訓偷吃的下人呢，沒想到竟是三小姐。”

    “哦？”盛姨娘挑眉，慢條斯理地走近，目光從蕭珠臉上掃過。那一瞬，她看著那張漂亮不可方物的臉與那雙冷靜的眼神，她感覺這人日後應該會輝煌騰達。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啊，”盛姨娘輕輕一笑，語氣卻冷，“怎麼能隨便動三小姐的手？”

    五婆愣了愣，不敢再多言，只得趕忙鬆手，連連賠罪：“哎呀，老奴有眼不識泰山，請三小姐恕罪！”

    “行了，下去吧。”盛姨娘揮手。

    五婆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廚房裡只剩下三人。盛姨娘轉過身，看著蕭珠，目光變得耐人尋味。

    “真是暴殄天物啊。”她輕輕嘆了口氣，從懷裡取出一瓶藥膏，伸手替她擦拭臉上的傷。那手指冰涼滑膩，帶著淡淡的香氣。

    “這藥是我從聚春樓里得來的，抹上不會留疤。可惜啊……”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蕭珠一眼，唇角微勾，“你倒真是不會利用自己的優勢。”

    “若我是你，”她輕笑，“早就爬上你大哥的床了。一個漂亮的女人，若不用自己的本事換條活路，那可活得真窩囊。”

    蘭兒氣得漲紅了臉。蕭珠伸手阻止她，聲音平靜：“多謝姨娘出手相助。”

    盛姨娘微愣，隨即笑了。“呵……你倒有意思。”

    她輕輕拍了拍蕭珠的肩，靠近她耳邊，語氣若有深意：“記住，世上沒什麼不可能的事。只是，看你願不願意而已。”

    她說完，回身離去，絳紅的衣袂在燈光下搖曳如火。

    蘭兒氣呼呼地跺腳：“小姐，她也太過分了！”

    蕭珠望著那瓶藥膏，指尖輕輕摩挲，像是在思考她說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