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心碎
第四十六章 心碎
江家别墅死寂得像一座华丽的坟墓。阳光穿过落地窗,明明晃晃地泼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楚夏赤脚踩上去,那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激得她微微打了个哆嗦。 她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任由母亲楚离和江承彦来回摆布。填不完的表格,接不完的确认电话,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佣人沉默地往里塞叠得整齐的衣物。 楚离的声音断断续续钻进耳朵:“嗯……对对,M国的学校……越快越好……住处要安全……劳伦斯太太那边我会亲自打电话……” 楚夏只是坐在床沿,侧着头,目光茫然地投向窗外。院子里那棵巨大的香樟树,叶子绿得发暗,纹丝不动。阳光把树叶的轮廓切割得很清晰,叶片的边缘泛着一圈刺眼的白光。 她脑子里也是这么一片空白,一片刺眼的白光,什么念头都沉不下去,也浮不起来。只有身体深处那隐秘的酸痛顽固地提醒着几天前的疯狂与残酷,像一根细小的刺,时不时扎一下。 脚边散落着几张照片,是暑假在山里民宿拍的。林岳新搞怪的表情,程妍灿烂的笑容,还有几张……她拿起来,指尖冰凉。 照片里,江肆站在溪流边,侧脸对着镜头,视线却越过人群落在远处的自己身上。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脸上,那眼神很深,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记得那个瞬间,自己刚爬上石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抬眼就对上了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当时心头撞鹿似的跳,带着隐秘的欢喜。可现在再看,那专注里似乎又掺了点别的什么,是挣扎?是痛苦?那么沉甸甸。 为什么?她捏紧了照片,边缘硌着掌心。明明他眼里有她,明明那些身体深处的颤栗和契合骗不了人,为什么偏偏要选最残忍的方式推开她?用力推开,还要狠狠碾碎? 他可以恨他父亲,可以迁怒她母亲,为什么不能……哪怕给她留一点点余地?他们明明可以一起面对的。一起对抗那些冰冷的过往,一起挣扎着从泥潭里爬出来。 她猛地从床边站起来,动作太急,牵扯到酸软的腿根和下腹深处的胀痛,眼前黑了一瞬。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缓了缓,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映出她苍白失魂的脸。手指不受控地颤抖,点开那个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号码。 拨号音单调地响着,一声,两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神经上。漫长到令人窒息的等待后,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又点开微信。绿色的图标亮着。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犹豫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按出几个字:【江肆,我们谈谈。】发送。小小的气泡孤零零地悬浮在对话框顶端。 没有回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暗了下去。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她又发了第二条:【那些话……我不信。】 第三条:【你告诉我为什么。】 第四条:【就当我求你。】 一条条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那个小小的对话框安静得像个黑洞,吞噬掉她所有微弱的光亮和祈求。她把它扔在地毯上,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程妍来看她。好友的眼睛红红的,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试图握住她的手。楚夏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指尖冰凉。 “夏夏,你别这样,”程妍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混蛋……不值得!你会遇到更好的……” 楚夏把头靠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香樟树影,声音飘忽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知道。”就这三个字,再也没了别的。 程妍陪她坐了很久,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翻来覆去,无非是让她向前看。直到楚离进来委婉地催促,程妍才忧心忡忡地离开。房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窗外白得晃眼的阳光。 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绝望一点一点消磨掉她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心底那点微弱的不甘和质问,渐渐被沉重的疲惫取代。身体里的痛似乎也麻木了。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机械。画笔、颜料、常看的几本心理学入门书,还有那几张山里的照片——她盯着照片上江肆的侧影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把它塞进了箱子的最底层,用几件厚毛衣死死压住。 手机屏幕在抽屉角落里亮了一下,微弱的光。她拿出来,是林岳新发来的信息。信息很长。 【楚夏,我是林岳新。江肆他……他关机了,谁也找不到。他把自己关那栋房子里,估计又在不要命地练拳。我知道我说什么可能都没用。但作为从小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有些事,我憋不住。肆哥他……不是那种冷心冷肺的人。恰恰相反,太重情了,才把自己困死。他小时候,唯一真心对他好,给他爱的,就是越阿姨。后来阿姨没了,他心里那个窟窿……太大了。】 屏幕上冰冷的字一行行跳出来。 【他把对江叔叔的恨,对命运不公的怨,全都拧巴在阿姨的死这件事上。他觉得他爸对不起他妈,他要是接纳了你和楚姨,就是对他妈的背叛。这个念头,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了。】 【他不是不难受。我看得出来,他快把自己撕碎了。但他选了自己最习惯的方式,一刀切下去,断了所有可能,也把所有人都推到最痛的位置。】 【我说这些,不是替他开脱。他混账,他活该。我只是想告诉你,别把他的浑话全当真。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那是他自己的牢笼。你还年轻,有大把的好日子在前头。听楚姨的,去M国,好好念书,好好生活,把南城这点破事……都忘了。】 【让他一个人在地狱里熬着。等他哪天把自己熬明白了,想通了,让他后悔去吧!后悔死他!】 信息到此为止。 楚夏盯着屏幕,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板。道理她都懂。可她心底被生生剜出来的血窟窿,依然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再透彻的道理,也填不满那份撕裂的痛。她把手机屏幕按灭,塞进了随身背的小包里,动作决绝。 - 出发的日子终是到了。南城国际机场,人潮汹涌。落地窗外,一架架银灰色的飞机在跑道上轰鸣着起起落落。 江承彦的助理给楚夏处理好了所有的托运事物和登机牌,拿回来给她,便退到一边。 江承彦拍了拍楚夏单薄的肩膀,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不舍和疲惫。 “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就给家里打电话。缺什么只管说。想家了,随时买张机票就回来,别怕花钱。”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江家在M国有分部,遇到事情了也不要怕,我们都能解决。” 楚离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复杂地交织着心疼和后怕。 她替楚夏拢了拢并不凌乱的衣领,指尖冰凉。 “夏夏,”她声音很低,压抑的哽咽,“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什么事……一定要跟mama说。” 她顿了顿,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离那个伤透你的人,远远的。 楚夏一一应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嗯,知道了,江叔叔,妈,你们也保重。”她拉过随身的登机箱,手柄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安检口的队伍缓慢蠕动着。 她捏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指关节绷得发白。终于,脚步不受控制地顿住。她回过头,目光急切地扫过身后汹涌的人潮。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行色匆匆。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航班信息。明亮的灯光打在光滑的地板上,反射着刺目的光晕。 没有那个挺拔冷峻的身影。没有那抹熟悉的苦橙薄荷气息。没有那道哪怕含着冰也让她心悸的目光。 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彻底湮灭。 她收回视线,不再犹豫。拉着箱子,步伐甚至带上了一丝决绝,随着队伍融入安检通道,背影消失在闸机口后方。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机场大厅一根承重柱厚重的阴影后,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江肆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透着疲惫和僵硬。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楚夏消失的那个安检闸口,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通道看穿。 汹涌的人流在他身边穿梭,汇成模糊的背景噪音。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空荡荡的闸口。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浓稠到化不开的痛苦,像濒临爆裂的火山岩浆,却被一层坚硬的玻璃死死封住,只能无声地在眼底灼烧、煎熬。 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成了一个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掌心被一样坚硬冰冷的物件硌得生疼,那冰冷的钻石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皮rou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