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進到屋裡時,朱悠奇赫然發現玄關有一雙沒有看過的球鞋,正在納悶的同時,他又聽到廚房傳來了一些異樣的聲響,正憂心該不會是有竊賊闖入之際,他就看到一個五官端正、身材健碩的男人從廚房走了出來。 朱悠奇愣了一下,心忖這個男人輪廓鮮明、濃眉鳳眼,亂中有型的褐髮搭上品味不差的時髦裝扮,完美得可以去當模特兒了,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來偷東西呢? 再看到男人的手上拿著礦泉水,以及他那一身率性的站姿,怎麼樣也無法讓人聯想到是竊賊,於是朱悠奇心裡的疑惑就更深了。 只不過還等不到他下一步的制動,那男人倒是先聲奪人質問了起來: 「你是這屋子的另一位承租人?」詢問的聲音是挺有磁性的,但是語氣聽起來似乎並不和悅。 經他這麼一問,朱悠奇猛然想起有位新室友要搬進來的事,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就是這個人沒錯。「我是,你是前輩介紹來的那個——」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直截打斷自己的提問。 沒等人家說完話也就算了,又不先自我介紹,就擅自詢問別人的名字,朱悠奇對於這個冒失的室友第一印象著實有點不太好,不過他仍是禮貌性地回應對方。 「我叫朱悠奇,悠揚的悠,傳奇的奇。你呢?」 男人非但沒有馬上回覆,反而還臉色不悅地皺起了眉頭,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拿起手機撥著號碼,接通了之後就對著電話那頭開始咆哮了起來。 「搞什麼,你沒跟我說住這裡的人叫朱悠奇,早知道是他的話我就不會搬過來了……東西我全都搬來了,我哪來的閒工夫再搬走?你說現在怎麼辦呢?我不可能跟那種人同住一個屋簷下……搞什麼——混帳!」 朱悠奇瞠目結舌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發飆似地狂吼,以及聽著那莫名其妙牽扯到自己的談話內容。他不記得自己曾在何時招惹過這個男人,憑什麼他可以那麼囂張地在人家家裡放肆的發言? 朱悠奇一氣憤,情緒就跟著激動起來,偏偏在這個時候,胃又開始抽痛起來,猶如肚裡養了一隻刺蝟,扎得他全身冒盡冷汗。 當然,他並沒有因此而放軟姿態:「我說這位先生,你可以先說明一下你的來歷嗎?畢竟這個地方到目前為止,一直都是我的地盤……」 對方聞言不但沒有退怯之意,甚至還對自己的理直氣壯嗤之以鼻: 「我的來歷?哼,你不知道我是誰嗎?說的也是,我想你應該忘記夏安丞這個人了吧!畢竟當時你對他也只是玩玩而已,在你眾多的對象中,一個排遣寂寞的過客罷了,當然你也不會記得這位過客的弟弟吧!」 夏安丞……弟弟……朱悠奇的腦際突然閃過一堆昔日的記憶片段,像似一塊塊碎裂的玻璃刺進了心坎,喚醒了那曾被自己狠狠拋棄的愛戀、以及自己罪有應得的傷痛。 已經五年了……朱悠奇還記得,當時自己掙脫夏安丞的那一瞬間,他的表情,是多麼地驚慌與哀傷,而自己,就這樣頭也不回地愈走愈遠,就為了那愚蠢不已的嫉妒心情、那可笑至極的怯懦行徑…… 儘管在那之後自己是多麼的後悔與愧疚,但上天依然不會憐憫自己,甚至更為了懲罰自己,它讓夏安丞因此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並讓自己從此只能憑藉著他的回憶虛晃度日…… 那一年,朱悠奇果真如預期之下沒有考上與夏安丞約好要念的那所大學,僅能依其成績選擇尚不太差的學校就讀。 那段等待學校分發的日子,朱悠奇一直沒有夏安丞的任何音訊,就連開學之後,也始終查不到他的就學紀錄,鼓起勇氣打手機給他,卻只得到電話停用的訊息。 發現到這樣的一個事實之後,朱悠奇終於有所頓悟,在當時自己下定決心離開他的那一刻,他或許也對自己的作為感到死心,然後一切就順其自然地結束了。 這樣也好……朱悠奇心想,假如分離是他們最終的結局,那就無須去經歷那些美好的過程,徒增遺憾的深度。 那些和夏安丞所一起共同編織、既苦澀又甜蜜的歷歷過往,讓朱悠奇的思緒陷入了一小片刻的沉靜。而眼前這位自稱為是夏安丞弟弟的人,那些既揶揄又苛責的指控,亦是讓他不得不去回想當時自己絕然離去的狠言惡行,不得不去認清眼前自己難以平反的薄弱立場。 這世界還真小,就在自己千辛萬苦繞了好幾圈、熬了好幾年,最後卻還是回到了原點。 雖然不見當年的當事者,可是上天卻派出了他的弟弟,似要討回公道般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夏安丞的弟弟……是叫夏理紳吧!在朱悠奇的印象中,自己和這個人雖然沒有幾次見面之緣,可是在對方的眼裡,自己已然是個十惡不赦、勾引他哥哥的大壞蛋。 縱然這些年來的外貌轉變早已讓自己認不出他,不過那一雙恨不得將自己碎屍萬段的仇視眼神,倒是跟以往同樣如出一轍的不屑與憎惡,讓自己不論是當時或是現在,都擺脫不了那種被迫灌輸的罪惡感。 這些年來,因為害怕再度踏進那塊禁忌的領域,對於那些曾對自己表示過好感的男性,朱悠奇一律敬謝不敏。甚至在不算短的大學四年當中,異常積極地與周遭的女孩子交往。 只是自己愈是求好心切,戀情愈是發展不久。至於分手的原因,十之八九幾乎都是因為對方不滿自己表面狀似熱衷、實則心不在焉的虛偽性格。 交往過的女孩明明都很漂亮又有氣質,自己卻總是無意就想起夏安丞那常令自己迷失的青澀笑顏;擁抱過的女人明明都很嬌羞又富溫柔,自己卻偏偏留戀夏安丞那既強勢又驕縱的粗野摟抱…… 明明就是想透過和女人的交往去將那個人給忘掉,誰知道那個人彌留在自己心底的記憶就愈來愈深刻,彷彿愈是害怕某樣東西,它就愈在腦海裡根深柢固、趨之不去。 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只要夏安丞的陰影還在,他就永遠無法好好地談一場戀愛。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報應! 朱悠奇定眼瞧著面前這個一點都不想跟他有何牽扯的男人。和夏安丞比起來,夏理紳的體格較為高大粗獷,兩人的臉蛋同樣都是令人稱羨的俊秀,然而夏理紳所帶給人的感覺,則是跟夏安丞的冷豔內斂反其道而行。 那完全形於臉上的豐富表情,以及毫無遮攔的狂妄口氣,在夏理紳端正標緻的五官上,極端地透出一股不怎麼搭調的違和感。 雖然朱悠奇一開始並不討厭夏理紳,但他始終對自己抱持著極不友善的行止。 不斷地消磨著自己的耐性,即使在經過了這麼多年之後,他對自己的鄙夷仍舊不減半分,這讓朱悠奇不得不強硬起態度,不再讓對方用過去的那些舊帳繼續打壓自己。 「隨便你怎麼說都行,如果這樣能夠讓你稍微爭一口氣的話……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夏先生你已搬來這裡,今後我們勢必得和平相處,所以——」 「誰要跟你和平相處!」 夏理紳強行打斷他的和平共處之說,口不擇言地批評了起來: 「我不可能會跟你這種噁心的人共處一室,你放心好了,我會盡快再另尋其他住處,就算睡在荒郊野外也無所謂,一想到還要跟你呼吸同樣的空氣,我就覺得反胃!」 「……」 真正感到反胃的人不是夏理紳,而是朱悠奇。他激動地聽著夏理紳輕鬆脫口那些中傷人心的話語,而自己用盡了氣力卻是無法予以還口辯駁。並非是自己默認對方的惡劣發言,實在是胃部的痙攣動線已然延伸到身體的其他神經,截不斷也止不住。 疼痛了到極點的結果,便是五感的敏銳度驟減,隨即腦袋陷入一片暈眩,黑幕迅速舖蓋整個視野,映著夏理紳略顯驚疑的神情,眼前進入一場突臨的黑暗。 「嘿、你是怎麼了?喂……朱悠奇——」 朱悠奇殘存的聽覺,並沒有因為對方的大聲疾呼而變得更清楚。在意識漸漸喪失之際,他唯一接收到的感覺,是在倒地之前被拉了一把的救贖之力……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