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之间
主仆之间
马车内燃着蔷薇熏香,气味鲜明而浓烈,如同喜爱它的主人一般。 舞阳左手撑着脸颊,斜卧在宽大绵软的坐垫上,朝着身侧伸出右手。 立即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递上几颗被装在青瓷小碗中的蜜饯,舞阳懒懒地捻了一颗,送进口中,然后把右手再次伸出去。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托起她的手,用一方温热的帕子,轻柔地擦拭她的指尖。 舞阳半瞌着眸子,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容貌清俊,脸颊轮廓柔和而流畅,却不失男子的英俊,眉毛是疏朗有致的淡眉,双眸漆黑如幽深寒潭,嘴唇色泽淡红,唇形丰润饱满。任谁第一眼看到都会感叹女娲造人时对他的偏袒,无论看着这张脸多少次,都依然觉得赏心悦目。 “调查得如何了?” 伊竹峪把为她拭手的帕子收好,眼眸始终低垂,“如您所猜,他是解将军的嫡幼子,解铮。一个月前侥幸逃过了锦衣卫的搜查,孤身上京。” 他的声线也如山间清泉,每个音节都富有韵律,泠泠作响。 “状态如何?” “无求生欲望,也无交谈欲望,进食进水都需要侍卫灌进去。” “呵。”她轻笑一声,葱白的指尖绕了绕腰间的穗子,“正好有空,回府带本宫去看看他。” 伊竹峪垂头应是。 舞阳再度见到解铮时,他比前几日刺杀她时更瘦了些,身躯佝偻着躺在地上。知道她要过来,这间位于前院的柴房被提前收拾过了,他身上的衣衫也被重新换成了府上杂役的制式,脸被擦得干干净净,那份不属于中原的英俊便突显了出来。 感觉到有几人进了柴房,他也只是静静地躺着,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揭开。 “解铮,对罢?”舞阳没有进去,那肮脏的柴房不能让她干净的绣鞋踏入,她只是站在门边,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的人。 解铮知道是舞阳长公主来了,但他身上的利器全部被搜走,这些人也不知喂了他什么东西,身上提不起一丝力气,因此他依旧不言不语。 看守着他的侍卫踹了他的肩膀一脚,“回殿下话!” 他被踹得身子偏了偏,却依旧闭目不语。 舞阳笑了笑,知道他意识清醒,开口道:“本宫赏你做本宫的贴身侍卫,你先前的冒犯既往不咎,如何?” 解铮本以为她不管说什么话,他都绝不会反应,但听到这意想不到的话语,他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朝她望去。 她背光而立,绚烂的晚霞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红唇轻轻弯着,眼带玩味地望着他。 “——不可能,我绝不做你的走狗!”多日未说一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如大漠中未被驯服的狼犬,凶狠而不羁。 “放肆!”侍卫又踹了他一脚,这回是腰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噢?是么?”舞阳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望向了那名侍卫,声线徒然转冷,“让他同意,不拘手段。” “是。” 侍卫立即从旁拿了一根布满了倒刺的长鞭,沾了沾盐水,“唰”的一声,长鞭狠狠甩在他的背上。 顷刻间,他齐整的衣服破烂,长鞭扬起,带起盐水与血水,空气中都弥漫起了血腥味。 长鞭不断地抽了数十下后,那侍卫高声问:“答不答应殿下的要求?!” 痛楚来得太快太突然,带着倒刺的长鞭砸在背上火辣辣的疼,伤口立马被盐水浸湿,那疼痛如蚂蚁钻心,解铮不得不用手紧紧抓着拳头,才能克制住自己软弱的痛呼。 长鞭终于停下,他抬起头喘息一声,视线模糊里是不远处女子绣着蔷薇花的昂贵绣鞋。 “我呸——士可杀不可辱!你就算当场把我凌辱致死,我也绝不答应!” 他吐出一口血水飞溅在门口附近,舞阳嫌弃地后退了一步,挑了挑眉,“这就算凌辱?还未曾让你去做兔儿爷呐。” “你——”解铮猛然抬头,双目猩红地瞪向她,后牙咬得咯吱作响。 舞阳毫不在意,抬头看了眼天色,“罢了,该用晚膳了,”她吩咐侍卫,“让他应下,别让他死了。”说完后,她便带着伊竹峪离开了柴房。 身后长鞭抽到rou体上的声音依旧在持续,还能听到他强忍着的痛哼声,那声音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伊竹峪垂着头走着,神情不喜不悲,直到她的声音响起。 “你去说服他,让他乖乖做本宫侍卫。” 伊竹峪愣了愣,愕然抬起头,舞阳侧着脸,方才的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他许久未答话,她偏头看向他,“怎么?做不到?” “不是——”他下意识否定,接着吞咽了一下,踟蹰了几息后,知晓再拖下去她的耐心就要耗尽了,“只是,殿下,让解家嫡幼子来做您的贴身侍卫,是否太过于冒险?” 说完后,他屏住呼吸,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喉结。 “嗯?你担心本宫?” 他心下一松,刚想颔首,她的指腹已经顺着他的下颌线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垂头望向她的眼睛。 “不对罢,你担心的,是柴房里那小子。”舞阳轻哼一声,如情人般摩挲着他光洁的肌肤,“怎么?他让你感同身受,让你回想起自己是如何被威逼利诱进了公主府的?如今你翅膀硬了,起慈悲心了?” 伊竹峪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额头紧紧贴着青砖地面,“下官不敢!下官深知能有今日全靠殿下您的知遇之恩,下官断不敢忘恩负义!” “下官只是忧心解家小子桀骜难驯,怕您受伤。” 他语气坚定地说完,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脖颈间的冷汗砸在地面上。 “本宫不管你如何想的,把本宫的吩咐达成便可。” 他终于听到她冷淡的嗓音,如同大罪遭赦,他重重磕了个头,“是,下官必奉行。” “让他做侍卫,他还有条命留着。妄图刺杀皇族,可是砍头的大罪。”她冰冷的语调伴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消失在拐角。 伊竹峪依旧跪着,待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默默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