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愧
「第一百九十九章」愧
霍曦沉静听梭沙大哥说话和安排,不知怎的,一种失而复得的心安渐渐回旋,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独自面对眼下的情况,又该当如何,怎么去面对咄咄逼人的国防委员会。 “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暻哥哥...”她黯然从病房大门收回眼,默了默,轻声道:“...和你,也不用这么累。” “家里男人一多,决定相左,时间长了,就算兄弟也会离心,需要有人在中间当和事佬。你做的足够好了,不然这些年,我和阿暻不知要起多少争执,若在家里都吵得不可开交,在公事上,也不会太和睦。” 梭沙视线移回她侧颜,他虽少言,却不吝肯定她存在的价值。 蓦地,霍曦额面微烫,突然被夸的有些不自在,掌心摁住膝盖,道了声“谢谢”。 “阿曜的枪伤还好么?察娅去哪儿了?怎么没留下照顾他?” 梭沙又问。 提及此事,她红唇紧抿,皙白面庞浮现难色,虽说梭沙哥哥不算外人,但真要讲明原因,又莫名有种家丑不可外扬的羞耻感。 她垂着眼,选择避开原因说结果,支吾道:“阿曜他...他和小娅分手了,小娅一气之下回了曼德勒。” “分手了?” 梭沙见霍曦有口难言,他硬朗面容骤沉,问:“察颂阿爸怎么说?” “察颂叔叔说孩子的事情,长辈不会因公徇私。” “阿曜和小娅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霍曦撇过头,不懂梭沙问话的用意,看他神色肃然,似是谈公事一般地关心弟弟meimei的感情问题。 鲜少,沉稳内敛的男人眉目间掠过愁色,他抬手揉揉眉心,道:“曼德勒是第二军区重地,兼管国防学院。西部战区因战事损失惨重,前线正缺人,我们至少得从国防学院借调六成以上少校级别的军官上战前指挥部。” 霍曦见他面色凝重,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紧忙道:“察颂叔叔说不会影响两家的关系。” “可国防学院院长是察颂阿爸手下的参谋长,他会怎么想?” 梭沙嗓音低重两分,黑眸炯炯盯住她,停了片刻,才平稳语气继续说明,”曦曦,关乎军心稳定的政治婚姻从来不是给家里人看的,是给外人看的,你明白么?” 她哑口无言,纤手十指揪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怎么会不明白,只能怪自己没亲身经历过官场沉浮,以为两家关系亲的像一家,长辈谅解倒也无妨,却没想过政治婚姻的目的。 在家里人眼中是阿曜和小娅的感情出现嫌隙,外人眼里,只会怀疑仰光总军区和曼德勒第二军区出现裂痕,最终导致上行下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曜突然...” 霍曦唇瓣微张,反复酝酿好几次,艰难启齿。 “阿曜突然说喜欢缇慕meimei,宁愿挨打挨骂也要逼暻哥哥割爱,哥哥发了好大的火气,连枪都掏出来了,我怎么劝也没有用。缇慕meimei负罪感太重,想出去躲清静,才会被雇佣兵挟持。” 梭沙俊漠无声,他没怀疑霍曦口中来龙去脉的真假,即使听起来和天方夜谭般离谱。 良久,他道出唯一合理解释,“阿曜想参军,我早和霍暻提过,他不松口,国防部肯定不会批。” “那梭沙哥哥能不能...” 霍曦明眸抬起,下意识一声“哥哥”脱口而出,再想收回已来不及。 所有话都随着两个人的静默戛然而止,自打幼年时期有意识以来,这称呼唤了十几年,已成为她本能的一部分。 她愧惭敛眸,不知该如何张口请大哥哥帮忙,毕竟他们之间,也曾议过一出“政治婚姻”。 是自己不愿意,不接受,倚仗着父母宠爱和暻哥哥庇佑,说过无数绝情的话去伤他的心,完全没考虑过后果。 看到阿曜任性悔婚,就像看到几个月前的自己,不计代价的去伤害每一个人。 暻哥哥也一样,他的爱由嫉妒和索取构成,同时挥霍着妻子纯粹的爱和包容,才会酿成这一连串苦果,如今还吊着半条命躺在病床上。 果然,兄妹三人流着同样的血,连对待感情的劣根性都如出一辙。 现下,报应到了。 所幸眼前的男人和缇慕meimei都善良大度,梭沙大哥仍然挡在自己身前承风雨,小嫂嫂也没有弃昏迷中毒的暻哥哥而去。 愧疚足以吞没千言万语,霍曦喉咙微痛,为曾经,向他细声道一句“对不起”。 梭沙肩背僵滞,神思仍停留在她唤的称呼,大抵许久未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心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雀跃。再晃过神,耳畔错过了少女细若蚊喃的道歉,以为她仍在说阿曜参军的事。 他喉头干哑,清了清嗓,出声打破沉默,“我让阿曜考虑进后勤军医部门,待在总指挥部驻扎的大本营,有他的身份在,边境老百姓至少会愿意再次相信军方,配合我们推进防御工事。” “听起来怎么好像和吉祥物差不多。”姑娘喃喃道,想起弟弟偏激的表现,想来应该是不愿待在后勤部门,继而问道:“上前线随军不行吗?” “那加山脉是军事缓冲区,很容易和反叛军起火力冲突,阿曜不适合。”梭沙没直言,话里话外暗含着不同意。 原来如此,霍曦总算清楚阿曜近日反常的行为举止,一个哥哥直接否了参军的路,另一个哥哥也仅仅同意在后勤部门跟去当吉祥物。 若是平常人家,想参军就算家里人不同意,可以直接去报名服役。可自己家里两个哥哥守着国防部和总司令部,如同两座大山矗在军政府大门,两头全都堵成死路,难怪弟弟要剑走偏锋。 霍曦心里放下担子,长吁口气,“还好还好,只要阿曜不是真的喜欢嫂嫂,其他都好说。不然暻哥哥肯定会闹到天翻地覆。” 梭沙听她喃喃自语,他琢磨不清,寻摸着军规条例有哪一条写着参军必须断情绝爱,怎么还闹到分手的地步? 幸好阿曜走极端有些底线,没罔顾人伦说喜欢亲jiejie,那掏枪的人可能不止霍暻一个了。 “我去叫缇慕meimei休息。她一天都没合眼了,身体吃不消。”霍曦起身往病房走,推开门,正见缇慕伏在哥哥病床旁睡着,一只手还虚握着针管。 病床正顶,昏黄小灯洒下光,映在小嫂嫂美艳深邃的娇容,霍曦体贴地将灯光调到最低亮度,轻手拿起薄毯披在嫂嫂身上,让她睡得舒服些。 若说以前,或许自己还会劝缇慕趁此次机会彻底离开哥哥,回去读书上学,过平凡安稳的日子。而现在,人总是自私的,胳膊肘再也不会向外拐,作为meimei,只想替哥哥守住他的小家。 就算三天后,暻哥哥仍然无法恢复神智,自己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缇慕被驱逐出境,更别提签什么荒谬的离婚协议。 霍曦直起身,轻手轻脚忙活着,为昏迷的哥哥换上一袋新的解毒剂,盘算着明早回早餐店看看阿曜,想着参军的事再好好商议。 会有办法把这个家撑下去的,总会有办法的。 离开病房前,她站在里面,凝望昏迷的暻哥哥和睡熟的小嫂嫂许久。 她身后,梭沙站在病房门口,目光坚毅望向她侧影,手掌轻抚自己胸膛,感受来自心房激烈的跃动,心绞痛也再没有发作的迹象。 他们还是有重新来过的机会的,这一次,他不想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两败俱伤的滋味儿尝一次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