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经典小说 - 炽阳之痕在线阅读 - 「第二百零一章」刺激(下)

「第二百零一章」刺激(下)

    

「第二百零一章」刺激(下)



    月夜,伊洛瓦底省靠海,闷得睡不着。

    病房里,格朗头枕冲锋枪,长腿蜷起缩在小沙发里将就,看小嫂嫂专心坐在四方桌旁,边看手机,另只手用笔刷刷在纸上写,时不时走到病床旁用手去摸大少额头试体温,再转回桌旁,继续埋头写东西。

    “小嫂嫂,你在写什么?给大少抄佛经?”格朗好奇心作祟,忍不住问。

    缇慕抬头一愣,朝格朗的方向竖起自己背单词用的A4纸,纸张折成四列,每一列都是工整誊写的英文单词,每个字母都写得极为认真。

    隔三步开外,格朗抻颈眯眼,瞧纸上密密麻麻的外文,以为是天书,张口就来。

    “外国的经啊。外国的佛有缅甸的佛灵吗?”

    猛地打开话匣子,他躺平,手攥拳头捶自己脑门,躁闷道:“我早劝过大少,回仰光先去卧佛寺拜拜,祛祛东方公主号带下来的血气,他不听,纯靠命硬扛着。那船上至少死了一百多号人,这得是多大的煞。”

    格朗话说到尾,才反应过来那是大少和小嫂嫂吵架的伤心地,大手“啪”拍了把自己的嘴,道:“咳,我嘴欠,小嫂嫂纯当我在放屁,你继续写,别搭理我。”

    缇慕安静敛眸,将A4纸平铺在桌面,往常小先生在国防部整日整夜不回家,她也是在大宅里如此打发时间。

    背背英文单词,记一记数学公式,打开班长传来的练习卷文档,硬着头皮磨几道题,晚上等不来小先生回家,管家婆子会叫她先吃晚餐,饭后盯着她喝光孕妇补品,才准她上楼回房间休息。

    “格朗,你读过书吗?”她问。

    “当然读过。”格朗在小沙发里翻个身,话里颇为得意,“跟着大少混过几年,不过他读的国际学校,上课全说外文,我哪一门都听不懂,大少不用学一听就会,我俩闲的成天混夜店…咳,出去练射击。”

    “等大少十五岁去莫斯科,我就跟随总司令上前线锻炼去了。”格朗说完,还瞧了瞧小嫂嫂的脸色,发觉自己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漏风。

    缇慕倒没介意格朗话里的内容,话音恬淡,“我小时候很羡慕人家能上学,每天都去学校外面的围栏坐着。被爷爷收养之后,读书跟不上进度,我会每天都背到凌晨,很珍惜地过每一堂课。”

    格朗嘴笨,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嫂嫂,可他听的出小姑娘对安稳生活的向往。

    她转过眸,望向躺在病床昏迷的丈夫,半欣悦半失落,“我第二次看到先生,是他刚从莫斯科回来,带着弟弟meimei来拜访爷爷。他不乐意理我们,吃完饭和爷爷在茶室下棋,聊一些我们听不懂的事情。”

    “我当时很傻,知道他会留在昆明读警校,兴奋地好几天晚上都没睡着,每天都盼着放学,去公寓楼底下等他回来。”

    格朗竖起耳朵听,问道:“所以大少是读警校那时候喜欢小嫂嫂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缇慕目光凝滞,流露出对先生感情的迷惘。

    她听过小先生的誓言,接受他轰轰烈烈的求爱,感动于他为自己和宝宝付出的真心,却从不曾深究过原因。

    一年,两年,三年,再艳丽的容貌和身体都会失去新鲜感,爱又能坚持多久。

    所以从结婚那天起,心里无形给他的爱划定了期限。

    每天锁在大宅里无事做,翻课本读书说是打发时间,作用只是为了提醒自己留一条后路,可以包容他,爱他,陪伴他,要记得留一秒钟回到现实,别陷得太深。

    姑娘伏在桌上,皙白额面垫在手臂,压着写满英文单词的纸。

    她实在头晕脑胀,先生喝毒水前问的那句‘你爱我么?”近乎粉碎了她的清醒,背多少单词也进不去脑子,回不去当初“留后路”的心境。

    “格朗,等小先生过些天醒了,我想回厦门看看爷爷。”她闷闷地说。

    “啊?”   格朗瞥头看向小嫂嫂,为难地挠挠后脑勺,“别了吧,嫂嫂,大少现在的身份不同于以前,陪你出境的确不太方便。”

    “只是几天,我可以自己坐飞机,你送我去机场好吗?”她抬头,妥协道:“我不想留在境内给先生添麻烦,他想做什么,想杀谁都好,不会再有人去威胁他了。”

    她折腾不动了,认清凭自己的力量走不出伊洛瓦底江,如果在缅甸境内会给先生带来威胁,那最好还是回到中国。

    和吴拿瑞钦第一次在直升机碰面,国会利用海侬和东方公主号来牵制先生,以及现在来暗杀的雇佣兵,她记得很清楚,康斯珂尔的第一个要求是让先生命令印缅边境的西部战区退兵。

    种种都是以自己为撬口,去撬动军方的裂缝。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愿再当撬口,也不想看这个国家毁在关于自己的任何一件事上,巨大的负罪感已经快要将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拖垮。

    她什么也没做错,再多的爱却快被负罪感吞没,几乎淹到脖颈,压得胸膛都沉甸甸的钝痛,亟需一个能呼吸的地界,透两口气,也需要一个能让自己清醒的空间。

    “如果你回中国转道坐飞机又跑了,怎么办?去哪里抓?别人的老婆找不着打个电话,大少的老婆找不着是要去暗网悬赏下全球通缉令吗?”格朗连环几个问句问得姑娘一脸懵。

    “我只是回去看望爷爷,能转道跑到哪里去?”

    “谁知道,女人的心思比敌方坐标还难锁定。我扭个头去扶曜少爷的功夫,嫂嫂就出现在汽车站了。”

    缇慕秀眉蹙起,格朗的不信任掩藏在玩笑话里,他对先生的关心并不比自己少,所以一等侦察兵才会一反常态,连门都不出,老老实实待在病房里等上级苏醒。

    忽地,病房灯带忽闪,五秒之后,整栋医院楼断电,落入黑幕。

    她心顿时跳停半拍,眼前立马闪过强光,缓神片刻,才看清格朗持手电筒晃过来的光。

    格朗拿手电筒照亮天花板,给整间病房散出亮光,推测道:“应该是电压不稳,小嫂嫂不用怕,外面走廊有两个排的兵守着,雇佣兵进不来,我开门找人去变电室看看。”

    “好。”

    缇慕点头,目光跟随格朗走到病房门口,看他出门和守卫兵交谈,惴惴不安地起身走向病床旁边,丈夫仍阖眼沉沉“睡着”,没人知道他做的美梦。

    她知道先生累了,在外同国会叛党斗天斗地,在内西部战区战事告急,也不是没进过小先生的办公室,军务公函和会议纪要摞起来和椅子腿一般高,肯定也是整宿睡沙发,吃饭能凑合就凑合。

    他说他为了尽快来见自己,七八天没合眼,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她是相信的。

    缇慕琼鼻微酸,素手去抚他额头,加大剂量打两天解毒剂确实有效果,他高烧褪去,毒性诱发的心律不齐和血压也恢复正常。

    医生说最难的部分就是等他醒来后克服幻觉带来的后遗症。

    “嫂嫂。”格朗退回室内,回头看她,“变电室的电闸出现故障,医院正在抢修,外府小地方没有备用电源,得等个十分钟。”

    “知道...”

    她尾音未完,眸子刚越过窗边,惊恐刹那爬满整个眼眶,瞳孔加剧收缩,倒映着从楼顶悬荡而下的绳索,正在半空飘荡,对准格朗侧后方的窗户。

    “格朗!”

    “嘭!”

    缇慕的惊呼和窗玻璃同时在室内炸响,黑夜中,一道高大身影吊着楼外绳索从天而降,鬼魅般迅速逼近至眼前,作战靴坚硬鞋底将窗玻璃踹成碎片,长身当即纵越过窗口。

    闯入者全身落地立于地面同时,腰后掏枪的速度仅在转瞬之间,眨眼后,枪口直指病床上的男人头顶。

    整个破窗而入的过程不到十秒钟,等病床旁的姑娘反应过来,双腿早已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门外守卫兵听屋里有动静,刚要冲门,格朗朝外大喝一声“别进来!”,五官怒面似能拧出汹汹火意,迅速端起冲锋枪上膛,红外瞄准镜直接瞄准闯入者胸膛。

    现下,只看谁比谁的子弹更快!

    病床旁,缇慕心脏狂跳,能清晰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她认得来人是谁,虽然闯入者已装备全副特种兵作战服,高强度防备到牙齿,没有半寸肌肤暴露在外,迷彩高强度防弹头盔和暗色口罩敷去大半张面,中间只露出一双灰蓝眼珠,月色划过,似雪夜里的狼瞳。

    她离床头太近,人在极度受惊时,五感会加剧,所有声音因惊吓咽在咽喉里,当看到雪狼食指勾住扳机的那一刻,尖叫声冲破喉咙。

    “不!不要!”

    下一秒,缇慕扯开嗓子惊喊着,大脑猛地闪过空白,似雷击中某根神经,理智彻底崩断,完全出于本能地扑到正昏迷的男人身上,紧闭着眼,用纤薄后背替丈夫堵住枪口。

    少女实在身量纤纤,肩膀rou眼可见的颤栗,上身蔽不住霍暻右边胸膛,甚至都不顾自己还怀有身孕。

    见这一幕,康斯珂尔手握紧枪柄,看她以身挡在自己枪下,那双灰蓝眸底涌过暗流,有疑惑,有不解,更多的——是惊异。

    四周黑茫,雪狼狼眸沿着少女后背上移,当他定睛看清霍暻的脸时,发现躺在床上本该深陷毒性幻觉的男人竟睁开眼,正用一双黑寂的眸,如淬过火的毒针般,死死钉住自己所站的方向。

    两个男人的视线如兵戈般交汇于一处,于死寂中,碰出寒光。

    扑倒在丈夫身上的缇慕全身打颤,紧闭双眼含着泪,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了几秒,也没听到枪响。

    突地,她感到压在身下的男人胳膊动了动,顷刻,一只大掌猛然摁住自己后脑勺,掌心guntang,温的发丝都生热。

    缇慕稍稍从他胸膛撑起颈子,眼梢瞥向另一侧,骇然睁眸,见小先生右手小臂上抬,五指张开,再合力狠握住康斯珂尔手中枪管,虎口和手腕翻转枪管向侧上方掰,以蛮力将枪口一寸一寸偏离自己后背。

    而尚未从幻觉中醒来的男人讲不出半个字,喉头干涩犹如火烧,手里握住枪管的力量全凭雄性肾上腺素死撑着,逐渐烧光他因妻子惊喊而唤起的临时意识。

    霍暻满头大汗,瞬时肾上腺素难抗毒性侵蚀,幻觉再一次占据了意识上风,眼前渐渐失焦,看不清究竟是谁举着枪,却能清晰嗅到怀里的金盏花香。

    好香,和梦里的一样香,浓郁的叫人浑身燥热。

    “啊——!”

    缇慕惊叫出声,面色粉烫,发现小先生的左掌竟下移到自己右边腋下,长臂横过牢牢锢住上半身,力量向里挤压,再想挣开都晚了。。

    她试了好几次起不来身,眼前突地亮光大作,只听门口传进许多人急快的脚步声。

    梭沙步履飞快,来得及时,在她险些喘不过气的当口,直接从后面伸手将她从霍暻怀里抢出来,给旁边愣在原地看呆的一等侦察兵下命令。

    “格朗!给他铐上!”

    “噢…是,是!”格朗刚反应明白,放下枪,掏出手铐,去按住大少伸出来要抓嫂嫂的那只手臂铐在病床上。

    抽离出幻觉的男人开始发出低哑吼叫,他的美梦轰然倾塌,残余毒性诱发的性刺激无处宣泄,小腹燥热难耐,失落感似是蚂蚁啃咬般漫过肺腑,痛痒感使他脸色煞白,由热汗转为冷汗。

    医护人员紧跟其后,医生立即指挥护士去给他拔解毒剂,“快,给大少爷测血压和心率,看他醒后的体征正不正常。”又转回头对梭沙说:“刚苏醒是最难熬的时候。熬过今晚就行,不过他居然能顶住毒性醒了,真是奇迹。”

    缇慕惊魂未定,抬手轻抚自己胸膛,看医护人员给小先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退后到墙边,没注意到身边走来一匹身形健硕的狼。

    康斯珂尔看不出表情,甩给她一把没有弹夹的枪,“给,JING的配枪,贝雷塔M92F,前天他把枪扔警署地上了。”

    缇慕接过枪,想起刚才扑到先生怀里那刻,真的切身体会到死亡降临,原来唬人的竟是一把没子弹的空枪,可想到自己下意识做出的行为,又不免心酸。

    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全心全意陷进去,可本能足以出卖灵魂。

    “我走了。”做完这出戏,康斯珂尔摘下敷面口罩,冲她随意摆摆手。

    “哎,等等——”缇慕缓过神,叫住他,看着康斯珂尔站定的背影,道了声:“谢谢。”

    “交易而已。”他没回头应她,又冲梭沙冷声提醒,“棕狮,别忘了你的承诺,我会在莫斯科等你们。”

    梭沙郑重看向雪狼背影,稍作点头,低沉应下。

    “嗯,红场见。”

    —————————

    被铐住的野兽饥肠辘辘,饿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整整一夜都在病房内发出痛苦的哑吼,浑身燥热,难受地直在床上打滚,屋内尖锐物品全部清空,防止他因毒性而自残。

    缇慕一早就来问过医生,为什么先生九岁中毒是用头撞墙,现在中毒却是发高烧。

    医生看她是个姑娘,没直白解释,只迂回道:“那不是发高烧,唉,九岁小男孩和十九岁大小伙子生成的幻觉肯定截然不同。等他醒了,你可以去问问。”

    她问不到,梭沙大哥昨晚严肃警告,禁止她进病房去照顾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