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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米案(剧情)

    白思源得知长皇子进了周红寝宫,他并不关心前朝,只若有所思地对宫人说:“那对兄弟出来了?”

    “是,那对兄弟也是可笑,只要离开了王就惊弓之鸟一般,仿佛谁都可能戕害他们。”

    “小心点没什么。”君后笑着反驳。

    他望着御花园里的秋千突然说:“小否也就和他们俩一样大。”

    他是一口无波的古井,任凭天上月亮怎么圆,也映不出一星儿女的倒影。

    “当上瑶光,大概已经是我积德的结果。”

    有的琯朗恩爱至极都能生孩子,他这辈子却极大可能无法享受真正的天伦之乐,他痛苦极了也怀疑过周红下手脚,但事实是他的家族日薄西山,羸弱无力,人家何苦费那力气来防你?命数罢了。

    “可为什么连周礼群都能生。”

    身旁的宫人缄口不言,还是一个年轻一点的小侍卫嘟囔:“生孩子害人,长皇子似乎生了孩子后病体再也未治愈,每摇摇欲坠,玉山将崩。”

    白思源看了一眼那女子:“健康于他不是好事,也许是一种凶兆。”

    英招闻言也有自己的委屈,哪怕君后是无意,她也觉得被训了,还不是看没人理他看上去太可怜,他一句又一句停好久,绝不是那种自得其乐的自言自语,她生性欢乐,不愿让话掉地上,这打击比这秋风还要凉上三分,撇眼再不愿多言。

    待轮值结束,英招脱下略显沉重的甲胄,换上常服走出宫门,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宫墙之内,连君后那般温润爱笑的男子,说出来的话也难听。

    一入长街,喧嚣的人声与烟火气扑面而来。叫卖的、说笑的、行色匆匆的,构成了京城鲜活的脉络。正好碰到jiejie也下值,两人便像两滴油汇到一处,朝街角那家馄饨摊滑过去。

    街上往来的郎君与夫人,不少人周身裹了黑纱。那黑纱质地各异,有的只是寻常,有的则在边角缀了银线绣纹,又见玄色、绀色双色绸缎,一层压着一层,如同夜霓垂落,更兼重重叠叠的披帛罗带,如烟似雾缠绕于臂间,又顺着腰身垂落,一直延展至地面。

    更有甚者,穿得宛如自暴自弃,层层堆叠,硬生生在身板上架出个繁复逶迤的轮廓。领口尤其繁复,硬挺地堆到下颌,又累赘地翻折出五层。

    “哟,李宝儿,今儿也‘掩月’了?”她笑着打趣道。

    被称作李宝儿的少年羞涩地拉了拉臂膀间的纱遮脸:“jiejie你莫要取笑。如今京中贵人们都说,这般打扮最有风情,既显清冷,又带些欲说还休的神秘,还必须是暗色,裹得越多越好,夫不如侍,侍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寡夫,就是这样。”

    “多不吉利,”jiejie陆吾哈哈大笑,“一个个身强体健,吃饱了撑的。你们效仿之人那是病骨华裳,为了咳血之用,免得失仪于人前。你们把家当织物全裹在身上,只当你们随时入棺呢。”

    这番话引得旁边一家绸缎庄的女掌柜探出头来,她嗑着瓜子,笑吟 :“王大人,您这就外行了。这不叫学,这叫风尚,风尚就是疯一场,您瞧,自从长皇子在清明被那么惊鸿一瞥后,我这店里常年积压的乌云纱、玄影纱终于重见天日,我只盼更疯一点。”

    街角茶肆的凉棚下,两个头戴方巾、身着儒衫的女读书人,一脸不豫地喝着粗茶。

    一位是附近书院的讲师,一位无业游民。

    “还是京城有趣。”

    “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如是而已。”

    讲师声音大了一点:“东施效颦,沐猴而冠!殿下是无奈之举。尔等四体康健,无病呻吟,将他人的苦楚当作自己的风雅点缀,实乃浅薄至极,可笑至极。”

    路过入耳的郎君面红耳赤,几欲要打。

    “说实话,倒是抑自了服妖之风,回归礼乐。”

    所谓服妖,又是一股歪风。要么把衣袍剪得七零八落,左边袖子长,右边袖子短,衣襟上还故意弄些破洞和油污,要么穿红着绿,露出肩颈大片肌肤,好像随时要躺下来嫁人娶妻成好事。

    秦先生听了这话,紧锁的眉头也稍稍松开了些。她再次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叹息道:“至少穿得多尚存几分体面,不至于污了观瞻。这世道人心,总是如此浮躁,追逐的永远是表象,何曾探究过内里的一分真苦,是无圣人之故吧。”

    “嘘!”

    她们一饮而尽,无业游民将几个铜板拍在桌上,拉着讲师便走了。

    阿英摇了摇头,走到馄饨摊前,轻声说:“来两碗带汤的。”

    “好嘞,二位大人稍坐!”老翁抬头,眼睛里映着炉火的光,露出朴实的笑容。他手脚麻利地揭开旁边一个蒙着湿布的竹簸箕,白生生的皮儿看着就软和。

    抄起竹笊篱,熟练地往翻滚的汤锅里下了一碗的量,馄饨在沸汤里翻滚浮沉。

    姐妹二人在摊子旁那条油腻发亮、被无数屁股磨得光滑的长条木凳上坐下。老翁很快端来一个粗瓷大碗,热腾腾地放在他面前的小木桌上。

    汤色清亮,浮着点点金黄的油星,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十几个圆鼓鼓的馄饨挤在碗底,皮子薄得像蝉翼,透出点点晕红的rou馅。香气扑面而来,英招拿起调羹,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气,正要送入口中。

    碗底,在汤水的轻微荡漾中,几粒米沉浮着。

    吃得炒米没洗啊,她膈应了一下,算了,不干不净。

    一碗馄饨下肚,英招觉得四肢百骸都暖了。她咂咂嘴,对埋头忙活的摊主老王说:“老王,你这汤头有一股米味。”

    老王嘿嘿一笑:“我是放了大米。”

    “那多黏糊啊,这汤清得很。”陆吾说。

    “我捡的米,”老王把馄饨漏勺在锅沿上“梆梆”磕了两下,“就我家街上,这几天都能捡到。米很邪乎,冷饭回蒸三次,还是一粒一粒的,清清楚楚,一点不烂,吃得我老婆子龇牙咧嘴。我寻思着煮饭不行,熬汤没准是块好料,一试,果然鲜。”

    姐妹听着,只当是坊间趣闻。

    过了几天,又是个黄昏,英招下值来吃馄饨。老王的脸却耷拉着,像是没发的面团。

    “怎么了?”英招问。

    老王委屈:“我也没和几个人说,怎么就都知道了似的,这几天一堆人天不亮就去那条街上扫米,本来又不是天天有,被他们这阵仗,更没有了。”

    英招喝着汤:“可不是我,肯定是我姐。”

    “没说是两位大人的意思。”

    英招哈哈笑。京城里的人,日子过得也真够仔细。肯定是积庆坊哪个粮铺搞的什么歪门邪道,故意洒出来招揽生意呢。

    这事英招没忘,也没上心,直到她在茶馆里碰上了忘年交魏绪。

    魏绪其人,貌不过一干瘦老者,平日里低眉敛目,常于市井间与贩夫走卒攀谈;然于朝堂之上,却素有苍蝇之称,些许微瑕,亦必上奏弹劾,穷追不舍。那天两人照旧拼桌,魏绪和他闲聊,问起街面上有何趣事。

    英招便把这“捡米熬汤”的闲话当个笑话讲了:“我想肯定是方掌柜,此人很会出点馊主意,为求财帛无所不用其极,德行cao守更是无从谈起。”

    他说着,魏绪听着,脸上的皱纹一动不动。当英招学着老王的口气说“那米熬汤虽香,但煮饭反而夹生”时,魏绪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夹生?”魏绪慢慢放下茶杯,“你说那米,回蒸三次,粒粒分明?”

    “是啊,老王就这么说的。”

    魏绪没再说话。

    那米绝对是专供内廷的“寒潭玉粒”,其性极韧,最适合做糕点或特殊馔品,寻常火候根本煮不透,所以百姓吃着夹生。这种贡米,怎么会一撮一撮地出现在积庆坊的街上?

    顺藤摸瓜,瓜藏在藤蔓深处。魏绪没动声色,私下里一查,线索很快指向了户部。户部的账册翻开,像被狗啃过,乱七八糟,东一笔西一笔,贡米出入之数,全然不符。

    户部侍郎李庸不过数日便给了朝廷一个交代。线索指向的几个官员很快被处理,他们监守自盗证据确凿,将一些贡米混在陈米里,低价处理给了积庆坊的粮铺。

    主犯斩立决,从犯流徙三千里,一应仓运官吏,皆倒了大霉,无一幸免。

    御座之上,帝王对魏绪及闻风而动的按察使司不吝赞赏。“看来安逸之祸让爱卿们已经熟悉如何处理自己人了。”女人笑着抚掌。

    “这是他留给你们最后的东西,好好收着吧。”

    李庸的官署内,倒流香袅袅升腾,她亲自为魏绪奉上刚沏好的新茶。

    “魏大人,水至清则无鱼,女帝已经是第三次肃清,实在伤筋动骨,”李庸慢条斯理地笑道,“很多事情没得选,否定一件事很容易,但找到更好出路更难”

    魏绪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了他的脸。他没喝,只是说:“我从未质疑过陛下。一根柱子烂了,尚可换。要是根基都烂了,这广厦千间,人人都得给它陪葬。”

    “人就是那么活着,那一点米,魏大人就想到人人?青史煌煌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依本官看魏公是聪明太过,只知为当今之主,行辩经之术。”李庸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只因为老夫半生不敢越雷池半步。”

    “而后半生,尚不明朗,”李庸放下茶盏,发出清脆一响,“莫要自误。”

    次日早朝,钟鸣鼎食,百官肃立。帝王正听着前朝老臣引经据典的轮流劝导,琉冕之下稍显倦色。

    “臣听说,草木的繁茂,不只是依靠根部;还必须让枝叶舒展来遮蔽主干,宫室的安稳,不只是依赖栋梁;还需要筑起围墙来抵御风雨,宗庙的稳固,难道只靠嫡长女吗?更应该分封亲族来守护疆土。”

    “从前周延续八百年基业,不只是因为六符教化,实则依赖同姓诸侯:将玉圭玉瓒分赐meimei们,把旌旗授予她们镇守四方,授给斧钺让她们驻守险要之地。因此犬戎虽凶猛,有申侯可以依靠;楚国气焰虽嚣张,有桓母能够匡扶王室。这正是亲族相互庇护、枝叶遮蔽根本的道理啊。”

    “如今陛下统御天下,恩泽遍及四海,威严震慑八方,功业超过历代帝王。但臣私下担忧:在外没有像磐石般稳固的宗室,帝位凭什么长久传承?在内没有如城墙般坚固的屏障,jian邪小人凭什么感到畏惧?远方没有枝叶的庇护,风雨来袭时凭什么共同抵挡?从前高祖定都建国后,也曾分封异姓诸侯,但韩王、彭王最终被剁成rou酱。如果当时让何氏女子像星星一样分布在天下:燕、代二地驻守北方,胡人的骑兵就不敢窥伺边塞;荆、扬二州控制南方,越国的船只怎敢侵犯长江;梁、宋二地占据中原,关河就会像沸水浇过般永远稳固!”

    他们纷纷跪下,散发着哀切的雍素:“伏望陛下法天象地,布泽施仁:择贤良以赐圭瓒,裂膏腴以授茅土,颁典章以明宪度。 使诸王皆晓:屏王室者必荣其身,卫社稷者方昌其嗣,守臣节者乃保其土。”

    周红是个爱笑的,从不生气的白虹。

    哪怕这些老骨头太清楚她的帝位从何而来,将她稀薄的子息归结于违逆天道的不忠不孝不悌不让,此番苦谏,效仿旧制是假,逼她赦免怀宝王遗孤是真。

    她幽然一叹:“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诸卿凭着蜀地那些小人流窜、后宫子嗣单薄的事,就胡乱揣测上天的心意,难道不是昏庸糊涂吗?”

    “从前秦分封土地建立诸侯国,不到三代就引发了内部祸乱;汉划分土地赏赐诸侯,最终导致七国战火遍及全国。诸卿想要效仿旧制,这是可取的吗。孤顺应天命,平定天下以澄清寰宇,怎能拘泥于灾异之说?官吏治理不好,就整肃贪婪顽劣之徒;皇室子嗣不兴旺,就修养德行等待六符的眷顾。”

    “宫门的血迹还没干透,你们竟敢再引诱孤踏入骨rou相残的深渊。立刻打消这种荒唐的念头,再有胆敢提议的人,就等同于挑衅天家宗庙,必定按谋逆罪论处。”

    说完她便要退朝,队列中,干瘦的御史魏绪一步跨出。

    “臣,监察御史魏绪,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炸雷滚过寂静的大殿。

    “京畿贡米‘寒潭玉粒’流入市井,户部账目不清,恐涉巨案!臣请陛下彻查,肃清国之蠹虫!”

    “监守自盗之案已结。”

    “此案必有隐情。”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