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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爱了

    和离书让周红犯了偏头痛:“鱼琼瑶欺负你了?”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阴郁的质感。

    小否说:“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女人猛地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青筋像一条受惊的蚯蚓在皮肤下乱窜。

    “那你们为什么非这样不可!”

    可以用浮夸的语调说,她崩溃了,大叫起来,陡然拔高的声线像摔碎的瓷盏。

    周红的头从来不是颗安分的头,总是先闻其声,后受其痛。每每发作,必得先啸叫一声,尔后即双手抱头,觉得疼不可忍。唯有银针入脑后,痛楚才如潮水般渐次退去些许。

    后世医者推考,她大概得的是三叉神经疼,或者脑肿瘤。

    武宗一生未曾降服这头风痼疾,被其间断地折磨着,一直到她死去,装在武宗头颅里的文成武功是伴着阵阵钝痛逐一实现的。

    而小否头一次得见这般赤裸的、来自帝王的发病与溃烂,呆住了。

    他预想过姑姑没面子,失望,不高兴,冷漠。现在她的痛苦有如实质,带着黏稠的力量,把他死死地钉在原地,然后又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推倒在地毯上。

    “陛下别……别哭……”他苍白地趴着。

    乐正愿蓦然从周红腿上起身,被饱饱收纳在他蜜xue的什物啪嗒滑掉出来,鸦发滑动,流光溢彩,他从混乱的床上捞起北陈样式的冗长纱面便径直下床赤脚走出去了。

    细长小腿流淌而下的雨露,点滴在地,又被逶迤的发丝与衣摆拖蜿蜒碾过,留下了模糊的,似乎永远不会干涸的暗渍。

    “否儿,你到我跟前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别骗我,为什么要和离?”周红只简单擦拭下体,“妻夫没有什么隔夜仇。从古至今虹霓只有丧妻,没有和离,如果你真的忍受不了鱼琼瑶的某些劣习,我也可以把她剁了,头扔到西苑喂老虎。”

    “不要杀她,她没做错什么,唯一错处就是曾经爱过我。”

    “不杀她你的标记一辈子也解除不了,她转头还能标记别人,难道和离之后还要找她摇尾乞怜吗!别那么贱!”

    “发情期……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你拿什么忍?你以为你是琯朗?你意志坚强?你再看不起她再恶心她,又或者你是个多么高贵清冷的虹霓,发情了只要她稍稍散发雍素,你就失去理智与脸面了,只想那份极乐了,只想她咬下去,只想在颠簸中将她的名字磨碎,抛弃一切只想换一份满足,我想这你不会不懂,”周红嘲讽地围着小否转了几圈,停在他身后,猛得撩开他后脖颈的发丝,“你是不打算再嫁了?准备一辈子守着她的标记过活?”

    小否哭了,落下清泪,有些寂寞似的:“侄儿不是宜室宜家的虹霓,愿此生青灯古佛虚度我青春。”

    哪怕已经这样,他依旧被周红几乎是刨根问底不依不饶地问:“鱼琼瑶到底哪里不好了,她美,有才华,有道德,爱你,该有的她都有了,你有什么好隐瞒我的,又有什么难以启齿和不可告人的,我是你姑姑!”

    “姑姑,是我的问题,是我欺负她了。”

    女人的嘴里鼓动出一连串匪夷所思逆天而行的话:“你打残她了,你失贞于旁人了,还是……你怀的孩子流掉了?——否儿,听着,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爹也和我闹过,想和你母亲和离,你真的长大了,我可以和你说一些隐秘的事情。”

    “他说他太冷淡了,你母亲碰他,他完全没有反应,这很打击你母亲,我劝了他。”

    “后来,他又说,他是琯朗之身,无法在你母亲易感期给予真正的慰藉,他很内疚,我还是劝了他。”

    “再后来,他又说,他流过胎,子嗣艰难,怕断了你母亲的香火。我依然劝他……你看,最后,不还是有了你吗?”

    周红近乎循循善诱。小否听着,听着,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冷。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他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哪怕只是简单的性格志趣不合,鱼琼瑶都必死无疑了。

    周红生于深宫之中,她如何会不知,最多就是风言风语,像看不见的虫豸,啃噬残躯,世人如何传言他父亲的恣睢敏感,如何传言他母亲最终是死于心病,死于压抑,死于逼迫。

    她只给他们父子挑选过妻主,偏偏最后都重蹈覆辙,恐怕这是她不能接受不能容忍的事。

    尤其是和他父亲有关的事。

    文质彬彬爱说爱笑的女帝在胞弟死后就换了一副心肠,好像挖出了坏死的肌体,流出脓疮,恢复了卫生,清洁与干净,但太干净了,所以很恐怖,没人能从白茫茫一片中读出什么,不是吗。

    一块被烈日漂白的骨头,再也读不出任何血rou的痕迹,不是吗?

    “你父亲曾经很爱我,他是个很恶毒很雷霆的男人,却十分愿意为jiejie付出,当然我是指,我还不是皇帝的时候,那时候我有很多白驹姐妹,就像池塘里盛开的莲花,争奇斗艳。”

    周红顿了顿。“但我的反应频频让他失望……”

    “父亲生辰时候说他没什么后悔失望的事。”

    “他对我给他挑选的婚事就很失望,这话他可能对你说吗?”周红继续说,“让他失望,背叛他,利用他,你出生之后,他完全心灰意冷了,他恨我,反戈相向。”

    小否想到他与父亲最后一面,父亲扇他的那一巴掌,带着很少有的狠戾恶意,他认为那巴掌带着父亲反复无常的性情或者嫉妒孩子的青春年少什么的中年心事。

    他从来都这么想,其他的,他不信,不敢信:“怎么会呢,父亲他一直很信任您,维护您。”

    “那是他装的,”周红神经质地笑了一下,“他最会装了,也爱装。”

    “四年前,你爹是我派人杀的,”周红表情轻松下来,所有的悲伤、怀念、脆弱都消失不见,回到了对生杀予夺习以为常的领域,“你可能知道他参与了安式之祸,但不知道他是之后贡米案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一吧,他将你送到了太行行宫,一面扮演着原本的样子安抚我,故作的崩溃绝望,故作的故作坚强,一面仍在煽动军队,妄图杀我,妄图谋逆,在朝会上我猝不及防看到魏绪的奏折,我就想杀他了,下了朝暗卫果真截停了他针对粮草和兵器的动作,奏折上的猜测是真的,当天晚上,我处理了他,你说他做了那样的事,我怎么能留他,他死了,被分尸了,每一块都扔到了不同的地方,不会活过来。”

    小否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翕动着,眼睛里只盛满了腥咸与混沌。

    周红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侄子,眼神温和而宽厚,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柔软,仿佛在邀请小否玩一场无关痛痒的游戏。

    “我是王,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可惜魏绪已经死了,不然你可以去问他,问他当初调查出了什么又在奏折上写了什么。你要恨我便恨吧,要反便反吧,要往外传便传吧,我倒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很久,少年哑声说:“姑姑,我不会,那是他应得的,他妄图动摇帝国的根基,是不可原谅的,姑姑已经为他保持一份哀荣,求姑姑不要迁怒侄儿。”

    周红笑了:“似曾相识的语调,他也这么说过。”

    小否也无奈地笑了。

    年长者不易被打动,因为年幼者所能想到的,做到的,都有人做过且刻骨铭心。

    “姑姑,我是真心的。”

    “谁又假意呢。”

    周红在洗尘池里召见霦妃。

    那是一座幽深而靡丽的汤池,引的是凤凰山的温泉,带着某种亘古的湿热与硫磺的腥甜。

    池壁以白玉砌就,雕琢着繁复的凤鸟呈祥图,在蒸汽的氤氲中,那些羽翼仿佛也活了起来,盘旋在模糊的光影里。巨大的池子里水汽缭绕,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暧昧的潮湿里。

    事实上,周红经常在这里召见他。

    他会被褪去所有的衣物,只留下一头长发,像一匹湿漉漉的乌金绸缎,黏腻地披覆在肩头。

    水汽模糊了他的轮廓,却让他的皮肤更加内外明彻,净无瑕秽,站在池边,仿佛来世,得菩提时。

    “过来。”周红会对他说。

    他会一步步走下玉阶,温泉水慢慢地漫过他的脚踝,膝盖,腰际。最后,他会水蛇一样泅渡到她怀里。周红会让他紧靠着自己,为他梳理长发。手指穿过那些冰凉、顺滑的发丝,带着一种战栗而迷离的触感。

    “你觉得乐正愿会恨我吗?”她总是故意低声问,“乐正愿,你恨我吗。”

    她给男人分析,乐正愿的眼睛怎么看。亡国之恨,屈身之辱。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深深地扎在心里。在那些被香料和体液浸透的夜里,乐正愿早已学会了沉默。

    他像一株被养在暖房里的异卉,被动地接受着所有的光、热、雨露和爱抚,却把所有的刺和毒都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但恨,反而会让他的美丽变得更加动人。一朵没有刺的玫瑰,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周红说:“所以你要恨我,凤吾。”

    池子里的男人从不回答,只是呻吟,轻喘,水珠从他纤长的睫毛上滴落,砸在水面上,晕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疲惫缠身的唐皇微微合眼,她的目光穿透重重宫墙,又往上林苑遥望。

    霦妃的仪仗已经在路上,可她仍觉不够,仿佛总在等待着某个更盛大的、更完美的降临。

    那个传闻中真正的霦妃。

    “凤凰,凤凰,”她哼唱的声音沉浸在水中低沉而沙哑,“你的羽毛,比传闻中的更要华丽。”

    传说中,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翠竹不食。她种梧桐啊又栽翠竹,她想为她的凤凰,建一个真正的家。

    他们在一起,是永远的家人。

    她的家人,她的弟弟,十六岁的周礼群从太行山的迷雾深処,款款走来,让遥远年代的周红感到难以名状的厌烦与恶心。

    “一个琯朗,所以才能摆出那副的假德行。”白思齐在大皇女红身边笑。

    “不在行宫里好好地超度先后英灵,倒跑回宫里八面玲珑活色生香长袖善舞来了?”七皇女绛也在笑。

    “是啊,”大皇女红点点头,笑,“是啊。”

    刚回宫的大皇子周礼群,柔软地周旋于皇帝、继后和前朝军营之间,进退得宜,游刃有余。即使是对待卑下的小侍宫监,他的微笑也是明媚而友善的,许多宫人都意外地收到了大皇子的薄礼,一块上好的丝绢,或是一叠手抄的书笺。

    而他献给继后的,则是一方凝脂般的白玉镇纸,以镂空雕琢之法,刻着一对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

    有宫人看见继后心不在焉地握住大皇子的手,赞叹道:“多么好的手,这双手的巧思,竟能将顽石化为活物,雕出的双凤都能栩栩如生,几欲破玉飞去。”

    大皇子恰到好处地羞赧一笑,谦逊地说:“在行宫里清闲惯了,做些东西消遣时光,好坏都是我对母后的一片敬意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杂念,只有纯粹的孝顺与恭敬。

    “都不敢想,若是绣些香囊丝绢出来,上面的凤,又该多活,多好嫁了,”继后轻抚玉印,然后她的目光移向大皇子礼群,久久地注视着,“凤吾,可有为自己的亲事cao心,皇帝年岁大了,只想杀人不想嫁人。”

    掩饰着的,她对这位先瑶光养子的微言贬语和戒备之意泄露出来。

    大皇子礼群无懈可击地莞尔一笑,全是大家风范:“若非家中不宁,父皇何尝不想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呢。”

    多么伶牙俐齿不容小觑的男人,平日温和粲然宛如神子,柔水利万物而不争,但是,你要是一不小心冒犯了他,眨眼的工夫他就有可能结成了冰,寒光闪闪的,用一种不动声色的结局冲着你玉碎。

    那年白思齐当了兵部司员外郎,她哀叹:“一个皮囊那么光鲜亮丽又那么高深莫测的男人随军出征,不是要我们的命吗,弄权对他来说如此娴熟自如。”

    三皇女朱喝得双颊红红:“他坏事就坏在从来没人正确告诉他:他是个什么东西。别看他一天忙这个忙那个弄出一副吐纳万物的矜持样子,其实他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咱们在座谁都能青史留名,独他板上钉钉命运坎坷。因为他明明可以踏踏实实当个贤夫得了,还非要沾上点本来属于白驹对琯朗一点用处也没有的野心。”

    “最烦这么虚伪的男人,恃宠得意之色已经遮掩不住了,他还和父皇举报我在太学和伴读互顶,真不知道父皇就这么信他,就这么受他蛊惑,在我们面前就阴晴不定,在他面前就言听计从。”七皇女绛抱怨地敲了一下小几,酒杯里的酒险些泼洒出来。

    “那不叫言听计从,只是他恰恰提了父皇心头盘桓已久,却不便启齿的事,其实这样的工作在父皇面前是疲累且毫无尊严的,父皇是少有坐上帝位的东隅,自然敏感多疑,而不是厚此薄彼,希望你们理解父亲设防与不设防的心,我们只需要活着,活到最后,至于我弟弟嘛,”大皇女红和事佬一样笑眯眯,“你不惹他就好。”

    五皇女丹若有所思地看着大皇女红:“是的,他一个琯朗,一个男子出征之梦梦亦成真,其原因在于天时地利人和,也可以说得益于朝廷政要间的倾轧和派系之争。”

    “meimei们,且看他会带来灾祸还是胜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