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11)
梅雨季(11)
梅丽和林思源一直忙到深夜十一点。 两张单人床以布帘相隔,铺上褥子、床单和凉席,立刻有了家的感觉。 林思源站在窗台上,踮着脚尖挂窗帘。 梅丽在厨房做蛋炒饭,抽油烟机“呜呜呜”地运作着,听起来热热闹闹。 林思源挂好窗帘,顺手抹掉窗台上的鞋印。 他把梅丽新买的两双凉拖拿出来,用清水冲了一遍,放在门边的小架子上,开始收拾洗漱用品。 款式相同的漱口杯摆在一起,牙刷紧紧挨着。 毛巾也挂在一起。 他拆开洗发水的包装,闻到馥郁的玫瑰香气。 和梅丽身上的味道很像。 “阿源,别忙了,先吃饭。” 梅丽端着两盘香喷喷的蛋炒饭,从厨房走出来:“热死了,我先冲个澡。” 新家没有空调,梅丽还没来得及置办电风扇。 她的额头和发间全是汗水。 轻薄的连衣裙贴在皮肤上,丰满性感的曲线一览无余。 林思源惊慌地偏过脸,答应道:“好。” 他贴着门框,从卫生间挤出来,虽然没有碰到梅丽的身体,还是被她散发的热意和香气烘得头昏脑涨。 梅丽做蛋炒饭的时候,没有突发奇想。 因此,蛋炒饭的口味很稳定。 黄灿灿的鸡蛋、红彤彤的胡萝卜、切成小方块的火腿丁和翠绿的蒜薹相映成趣,米饭颗粒分明。 林思源吃到一半,梅丽包着头发,坐在他对面。 她仗着睡裙宽松,没穿内衣。 林思源抬起眼睛,猝不及防地看到两个小小的凸起。 他慌慌张张地把脸埋在盘子里,以最快的速度吃完蛋炒饭,腾地站起身:“jiejie,我、我也去洗澡。” “去吧,洗完记得刷碗。”梅丽对林思源的异样一无所觉。 林思源躲进卫生间,用冷水冲淋身体。 他想起以前在省城的时候,梅丽穿得总是很清凉。 她讨厌穿内衣,讨厌穿长裤,衣柜里全是吊带、短裤和裙子。 但是,现在和那个时候不一样。 那个时候,他很有当电灯泡的觉悟,能躲出去就躲出去。 就算实在没地方可去,也不会往梅丽身上多看。 现在……现在…… 林浩不在,他和梅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相处。 他不想离开梅丽,每次分离,都会引发焦虑。 他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转向她,根本无法忽略某些细节。 林思源往手心挤了很多洗发水,用力搓洗短发。 他想把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脑袋里洗出去。 他拼命说服自己——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梅丽有的他也有。 所有的哺乳动物都有。 男人还经常光着膀子,在大街上闲晃呢。 梅丽又没出门,当然有不穿内衣的自由。 然而,洗发水制造出绵密的泡沫,浓烈的玫瑰香气霸道地裹住他。 他绝望地发现,那些想法不仅没有消失,还变得更糟糕了。 女人和男人怎么能一样啊。 林思源洗完澡出来,梅丽打了个哈欠:“怎么洗这么久?” 她指指桌上的盘子,再度提醒:“记得刷碗,赶紧睡觉,小孩子熬夜长不高。” 林思源想反驳梅丽——他才不是小孩子。 他看着她倦怠的眉眼,这句话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梅丽刷完牙,躺在窗边的单人床上。 林思源收拾好厨房,替她拉上布帘,隔着淡蓝色的布料,轻声道:“jiejie,晚安。” “我明天出去上班,你熟悉熟悉环境,自己弄点儿什么吃吃,别跑得太远。”梅丽嘱咐道。 林思源坐在帘子另一边的单人床上,望着梅丽的侧影。 他忍不住问:“jiejie,你找的是什么工作?” 梅丽含糊其辞:“小孩子别管这么多,睡吧。” 时隔一年,林思源再一次躺在床上。 新褥子很柔软,一点儿也不潮。 他的枕头和梅丽的枕头是一套。 他听着梅丽绵长的呼吸声,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林思源悄悄跟在梅丽后面。 那辆面包车、那两个凶巴巴的男人和梅丽钱包里的现金,处处透着蹊跷。 他问她是什么工作,她又不肯说。 林思源只能跟踪梅丽。 他害怕梅丽吃亏。 梅丽毫无防范之心。 她从小区出来,穿过两个路口,走进一家理发店。 理发店的招牌是艳丽的枚红色,名字起得有些香艳—— “卿卿发廊”。 理发店的门面不大不小。 从玻璃门望进去,左右总共八个位置,后面摆着一把洗头椅。 椅子后面,是两个用薄木板围起来的隔间,转角处好像还有楼梯。 店里的理发师全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子。 她们化着艳丽的妆容,穿着统一的白衬衣、黑色包臀裙,裙子只到大腿根,底下搭配黑色丝袜和黑面红底的高跟鞋。 林思源躲在拐角处,眼尖地看见——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从隔间钻出来。 他的脸上写着餍足,那种神情,林思源在林浩脸上也看见过。 穿着性感制服的年轻女人跟在他身后,头发乱蓬蓬的,嘴唇有些发肿,领口大敞,胸脯上全是红痕。 男人扣好皮带,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到女人的内衣里。 女人娇笑着把他送到门口,热情地道:“赵哥,下次还来照顾我生意呀!” 林思源如坠冰窟。 他窥见了这家发廊的秘密。 难怪梅丽这么快就能凑到钱,难怪她能找到地头蛇撑腰。 难怪她不愿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林思源因极度的震惊和痛苦而浑身发抖。 大热的天气,他竟然冒出一身冷汗。 林思源苦苦寻找梅丽的身影。 他打定主意—— 只要她跟男人钻进小隔间,他就立刻冲进店里,阻止别人欺负她。 没多久,梅丽换上统一的制服,和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说说笑笑着走下楼梯。 女人是这家理发店的老板,杨卿。 她介绍梅丽和店员们认识,让一个叫小红的理发师教梅丽给客人洗头。 上班的第一天,梅丽洗了二十一个男人的头,累得腰酸背疼。 林思源在门外守了她一天,晒得头晕眼花。 好几个常客对梅丽这张新面孔很感兴趣。 他们趁着梅丽洗头的时候,摸她大腿,捏她小手。 梅丽忍着脾气,扯掉客人们的咸猪手,不软不硬地让他们放尊重点儿。 两个客人面子上挂不住,差点儿闹起来。 杨卿连忙出面安抚客人,笑着解释:“梅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让金金和婷婷陪你们,好不好?” 她亲自把客人送到楼上的包房,回头关心梅丽:“没吓着吧?” 梅丽摇摇头。 梅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知道杨卿想拉自己下水。 她强调道:“卿姐,我昨天就跟你说了,我只靠自己本事吃饭,不赚快钱。” “我知道。”杨卿亲昵地拍拍她的肩膀,“你继续忙吧,下班的时候别急着走,咱们开个小会。” 开小会是卿卿发廊的传统。 早上开晨会,晚上开夕会。 晨会的时候,每个理发师都要给自己定一个具体的目标—— 今天打算接几个客人,做几个一条龙,干多少业绩。 夕会的时候,杨卿按照每个人的完成情况,给她们发奖金。 发的都是现金,非常具有视觉刺激性。 这天,小红的业绩最好。 杨卿从鼓鼓囊囊的钱包里,抽出五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递给小红。 她笑睨了梅丽一眼,鼓励小红:“多劳多得,继续努力。” 梅丽扶着酸痛的后腰,咬紧下唇。 她一分奖金都没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