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交集
第三十一章 交集
律所会议室里几人交谈声不大,纪子弥直接忽略对面一直若有若无的视线干扰,点头给出他的结论,“那我们给出的建议先走协议离婚程序,需要准备的证据包括双方共同财产……” “他不可能同意协议离婚的。”沈鸢突然拔高的声线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我们要走诉讼。”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精通心理学的陈律忙出来圆场,“好沈小姐,您先不要激动,我们慢慢……” “你离婚的理由是什么,沈鸢。”纪子弥放下手里钢笔,正视望向对面沈鸢,目光如炬,“作为你的律师,我有权知道全部实情。” 纪子弥看着沈鸢的眼圈由白转红,肩膀颤抖目光躲闪不及,和自己追问她结婚理由时一摸一样的反应。 耳畔又响起课堂上她的缱绻温柔地念那首英国诗人雪莱《To The Moon》的声音: “Art thou pale for weariness “Of climbing heaven and gazing on the earth, “Wandering companionless “Among the stars that have a different birth……” 她的英文发音比磁带播放的听力测试还要标准,总是爱穿着纯白连衣裙,走过身侧留下一阵淡淡的小雏菊清香,完全没有电视上那些女明星架子和脾气,说话微笑轻柔似水,人淡如菊。 好看是好看,就是人娇嫩了点,上次路过办公室看她被一只蚱蜢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耳躲在门外瑟瑟发抖,还是他大摇大摆地进去捏着蚱蜢扔出了窗。 跟他养的花一样,怕刮风暴雨烈日,还怕虫子。 但这些纪子弥他通通都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种那一亩三分地和考试成绩,有电影明星非要跑到来这穷乡僻壤来吃苦作秀摆拍,都与他无关。 她来这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食堂伙食改善不少,以前一周半个月不见荤腥,她一来顿顿都有鸡腿和rou吃,为了鸡腿他倒也能忍受她时不时靠近想要套近乎的幼稚行为。 比如现在。 纪子弥狼吞虎咽吃完鸡腿吐出骨头,咽了咽口水想到隔壁邻居很会摇尾巴的土狗小黄,没再把骨头送到嘴里嚼碎吃掉。 头顶笼罩上块阴影,然后从天而降一只新的鸡腿就落到了自己的饭盒里。 纪子弥抬眼看清来人,眉头一皱但又看了看碗里油光锃亮的大鸡腿,忍下了嘴边撵人的话没说出口。 沈鸢不懂他那七拐八绕的心思,直接蹲在他身边笑盈盈地低声说,“我偷偷给你加的,快吃。” 天降馅饼,不吃白不吃。纪子弥低着头大快朵颐地啃起鸡腿,啃着啃着他余光突然察觉眼前人的手抬起,他下意识一缩背脊抱紧怀里的饭盒护住食,对方手掌却落到他头顶发梢。 沈鸢看见他后背瘦得突出的肩胛骨,心疼又温柔地摸了摸他头,“慢点吃,我走了。” 阴影走远,纪子弥含着半个鸡腿狼狈抬起头,咀嚼着嘴里鲜香嫩滑鸡rou,默默容忍了下她刚才像摸狗一样摸自己头的举动。 管她是摸人摸狗,这鸡腿真香啊。 周天帮完李叔家的地翻过土播完种,得了十个鸡蛋和半个西瓜,纪子弥用两根稻草栓住浸在溪水里的西瓜,鸡蛋随手扯了片荷叶包着放在树下,他熟练两三步爬上黄桷树,找了支最粗壮茂盛的枝干躺上休憩,等待水镇西瓜出炉。 上午做了体力活后入睡得格外快,纪子弥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无梦午觉,被溪水边的浆洗衣物的水声弄醒,他迷糊迷糊歪过头透过树叶一眼就看见沈鸢俯着腰纤细的身影。 阳光透过树叶形成点点光斑落在她后背,和身后裙摆连成一片天然流动的金色流苏,女人提起衣布浣洗,溪水哗啦作响,甩起一串珍珠般的水帘,水花四溅,不偏不倚几滴粘在她低垂的睫毛上。 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虹彩,随着她眨眼抬眸颤动悄然滚落,眉眼干净柔和,双眼清澈透底,几缕乌黑发丝被打湿柔顺地贴着她线条优美的颈侧,再往下半湿的衣襟水波若现荡漾,揉碎了倒映的绿意和光点。 纪子弥一个趔趄差点整个人滚下树去,匆忙慌乱地移开眼扒在树干上不敢乱动,耳朵迅速guntang绯红,明明是他先来的,现在偏偏他像做贼一样躲在树上。 “呀我的鞋!”沈鸢站起身时一只拖鞋不慎掉落到水中,拖鞋顺水而流往下渐行渐远,沈鸢急忙脱了另一只蹚进水去找寻,溪水不深,但河底积攒了多年青苔和碎石,根本寸步难行,沈鸢才没追出去几步就狼狈摔坐下,身下裙摆全湿。 纪子弥如野猴一样窜下树,几个快步捞起就要流出视线的拖鞋,逆流而上走到沈鸢面前递给她拖鞋。 沈鸢被不知道从哪个草丛里钻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看清人脸才松了一大口气,接过鞋看到他就要离开身影忙出声叫住。 “……纪,纪子弥。” 纪子弥奇怪地扭头看向她,这个村里除了程知也校长她是第二个这么愿意叫他的,其他人都是叫他纪二狗。 “你,你能拉我一下吗,我起不来了……”沈鸢也不愿在学生面前这么丢脸,但她现在整个屁股都是麻的,根本站不起来。 纪子弥微微一挑眉,看还一直跪坐在水中的沈鸢,信她了的话,上前拉起人扶坐到溪水边石板上。 沈鸢拉着他衣角不肯放手,小声哀求道,“谢谢你。你能回去时帮我到郭婶婶家说一声,让她到这里来接我吗,我好像靠自己走不回去了……” 纪子弥思考了几秒,转身回到树下捞出西瓜和拿上鸡蛋,回到沈鸢身边蹲下,“上来。” 沈鸢看着比自己还矮一个头少年瘦弱的背,有些语无伦次,“不行你这么瘦,你背不起我的……哇!” 纪子弥二话没说捞过人撂在背上,西瓜和鸡蛋都放进她一旁的水盆顶在头上,稳稳地往村子的方向走。 沈鸢默默趴在他肩上扶着头顶的盆,她没想到如此瘦小的少年也能爆发这么大的力量,剧组里那些身高马大常年健身的男星都不一定能背着她走这么远都大气都不喘的。 两人穿过一条长狭的田埂,已经成熟齐腰被压弯的稻穗,拂过两人身上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稻叶摩挲过的裸露肌肤刺痒sao动,沈鸢不舒服挠了挠胳膊,侧目惊喜一抬手,“纪子弥,快看是夕阳呀!” 远方的天空,夕阳正以最壮丽的姿态沉坠。它不再是午时的炽烈,而是化作一团熔化的、流动的暖金,将天际的云霞渲染成层层叠叠的橘红、瑰紫与柔粉。这浩荡的暖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淹没了整片稻田。 纪子弥却只是淡淡一扫嗯了一声,无动于衷,这村子的日出日落他看了十九年,每天都是一个景,有什么好稀奇的。 “真好看,我好久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夕阳了!你说对吧纪子弥?”沈鸢偏头去问,嘴唇不经意压过他脸颊,还带着刚才溪水的清凉甘甜,周围空气都是燥热的青草和泥土混合气息。 纪子弥整个脸颊如火烧般腾得guntang起来,眼睛紧盯着脚下生怕一个失神踩空,连人带盆一起滚到稻田里去。 夕阳下两人亲密相拥的剪影穿过层层金黄稻浪,前方村庄轮廓在暮色下渐渐清晰,炊烟袅袅。 大步走到郭叔家门口,小黄见到熟人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一样欢快,一直围着两人打圈。 郭婶听到动静拿着锅铲走出来,“哎哟,这是怎么了,我还正在给老郭说呢,你去溪边洗衣服这么久都还没回来,我们怪不放心的……” “没事郭婶,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好碰到我们班的纪同学,把我给背回来了。”沈鸢被放到板凳上坐下,水盆被放到地上,纪子弥一言不发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进隔壁院子。 “哎原来这隔壁住了人啊,我一看这房子阴森森的还以为荒废了好久没人住呢。”沈鸢好奇地看着纪子弥进了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住在郭叔家隔壁。 郭婶不经意聊起隔壁邻居口气也全是惋惜叹息,“嗯那是纪家,父母走了就他一个人,孩子太小了房子院子常年没人打整就成那样了。 “哎不说了锅里要糊了,来小沈,我扶你进去,快吃饭了。” “好。”沈鸢扶着腰艰难站起身往屋里缓慢移动,若有所思地又回过头看了眼隔壁院子。 大门紧闭,冷清、静寂地没有一点活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