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经典小说 - 折玉怜(1v1,骨科,古言)在线阅读 - 【第一卷】知慕少艾(4)

【第一卷】知慕少艾(4)

    

【第一卷】知慕少艾(4)



    “婉宁这孩子,向来心急。三丫头才回府,便叫她上前露字,这场面倒像个诗会,不像家宴了。”谢老夫人端坐主位,连当家的父亲,也只能陪坐一侧。礼法森然,祖宗立的规矩,不容半分逾越。

    “但婉宁一片热心,也是为着场面热闹些。她自小惯读诗文,见不得冷清,才会一时cao切。”谢老夫人神色淡淡,喜怒不形,“不过,三丫头是病里熬大的,眼下能坐得住席,已是不易。起哄的,也歇歇罢。”

    “今日是三丫头归家之喜,”谢老夫人扫过席间诸人,“她欢欢喜喜的,就是最好的彩头。”

    这一番话,既替谢婉宁缓了一缓,又为我解了围,说得滴水不漏,话已至此,旁人也不好再作声。席面一时沉寂下来,谢婉宁垂眸应下:“是孙女鲁莽了。”

    席上格外安静。

    父亲端坐上席,靠在紫檀凭几上,自始至终没怎么开口,但在谢婉宁认错后,眉心拢起一线,动了动茶盏。母亲坐在偏席,目不斜视,温声吩咐身边丫鬟:“三姑娘偏素,添两样清口的。”

    未几,一名丫鬟手捧两碟素菜,袅袅行来,笑语晏晏,俯身放在我面前。

    我不爱吃素,可母亲说了,我便吃了。味道如何,不打紧。

    席上到底冷了下来。人人都笑如春风,却谁也不肯多说半句。这样僵着,也不是个“合族之喜”的场面。

    这时,谢言玉开口了,“既是婉宁开了头,说是助兴,场子也不好空着。”

    我循声望去,见谢言玉搁下玉箸,朝谢老夫人道:“不如这一轮,便由我代宜怜应下,也算回敬婉宁的好兴致。”

    谢老夫人笑了一声,“阿玉,难得你肯应场。”

    谢言玉偏过首,抬眸对谢婉宁道:“下回再想张罗,也先跟我打个招呼。”

    谢婉宁垂着头,应了句“是”,脸色看不出是羞还是懊。

    这一堵一抬,谢婉宁再有千言万语,此刻只能偃旗息鼓。不过多时,正逢敬酒寒暄,我悄悄从席中退下。随行的嬷嬷一时被人拦住说话,没留意我已出了廊下。

    行至谢府后园,月白风清,池边新荷初上,暗香浮动。我来到荷塘边,池水潋滟,映着一轮初上的月。

    我看池中月,月也在看我,照得我不像谢家人。

    倚在廊柱边立了会儿,我听见身后足音窸窣,一步一声,踩着月色而来。

    回头一看,果真是她。

    谢婉宁站在月影下,唇畔仍挂着笑:“三meimei倒是有福气,叫祖母和兄长都护着。”

    我仿佛真听不懂她话里弯弯绕绕,也笑着回一句:“是啊,我也觉得怪奇怪的,据说祖母最疼你,怎么这回帮我说话了呢?”

    谢婉宁笑意不减分毫:“祖母年岁大了,耳根子难免软些,谁在跟前说得巧,便听谁的。”她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向池中的月影,“荷花开得不错,三meimei要不要再走近些看?”

    我没动,笑吟吟地答:“好啊。反正出了席,就当散步了。”

    一前一后走至池边,我一抬眼,却见一名小丫鬟抱着披风快步追来,又回头张望。

    “二姑娘,”那丫鬟气也不喘一口,试探道:“嬷嬷让奴婢问您,夜凉了,可用披风?”

    谢婉宁眼睫微颤,柔声道:“搁着吧,我与三姑娘说会儿话便回。”

    我侧头瞥了眼,那小丫鬟没有走远,退至花影的后面,边拨叶子,边往这边瞟。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却被谢婉宁牵着,走到最临近水的一角。

    “meimei,”谢婉宁凑近我耳边道:“你说,若从这儿跌下去,疼不疼?”

    尚未来得及答,我觉得肩头一空,紧接着,衣角一拽,竟是她自己一声惊呼,“三meimei——”

    “——噗通!”

    我才反应过来,谢婉宁竟是自己跳下去了。

    真有趣。

    真就这么急?

    我见惯村里人的鸡肠狗肚,也是头一次见识到世家贵女亲自扑通下水,只为当众栽我一笔,连脸面都顾不得。读书读到这份上,把话本子里“跳水哭冤”的章法练得炉火纯青,也算她学有所成了。

    她是拿定了我不会水么。

    可若我会水呢。到时候,她再照着话本子来一回“你为何要害我”,还真不知是该落泪呢,还是该谢我成全了她这出泼天冤屈的大戏。

    我弯腰解开腰间的系带,踏水下去。水不深,我也确实没她想得那般不会水。谢婉宁一边呛水,一边还不忘虚张声势地喊:“三meimei——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我游过去,拎她跟鸡崽似的,拖向另一侧的岸边,甩开她的手。

    谢婉宁湿发贴在脸颊边,病怏怏的,还不忘咳嗽几声,全然忘记她是自找的。我恶从胆边生,捏住谢婉宁的下颌,在她脸颊上猛啃一口,留下鲜明的齿痕。

    既然她最爱装,那我就捏她的脸,看她还装不装。

    “你……你………!”谢婉宁难以置信,声音都在打颤,脸上涨起不自然的潮红,像是羞耻,又像是惊恐,眼睑处还浮着细碎的泪光。

    “疯子!”谢婉宁咬牙切齿,“你竟敢咬我……你疯了不成?孟浪的登徒子!”

    “咬你一口,就怕成这副模样……真像只吓破胆的兔子。”我笑了,俯身凑近她,唇边的水珠滴落在她肩上,无所畏惧道:“你要么现在就推我下去,干脆杀了我。千万别犹豫。杀不死我,就别再惹我。你该做你的谢二小姐,别再动那些花样。”

    “兔子jiejie……”我轻唤一声,把谢婉宁的恼羞成怒收入眼底。

    “我以前亲手剥过兔子,从脖子划到肚皮,血是热的,rou的筋是在抽动的。”我一字一顿地说,拇指按在她脖颈上,“你若真惹急了我,我也能不吭一声地划下去——”

    “适可而止。”一道如冷泉击玉的嗓音,破开夜色。

    我闻言蹙眉,转头望去。不知何时,刚才那丫鬟立在月影下,脸色煞白,双手紧攥那件披风,直到那声“适可而止”响起,她才从梦里惊醒一般,飞快往前跪下:“世子,奴婢该死,谢三姑娘她——”

    谢言玉从水榭中徐步而出,月光斜斜落在他身上,半幅素袍浸在清辉里,半幅藏在檐下的暗影中,明暗交错,似真似幻,教人看不出喜怒。

    谢婉宁听见他的声音,身子瑟缩了一下,面上血色尽褪。

    我捧腹大笑,又面无表情,一眨不眨地盯着谢言玉。

    哈,谢言玉真来当谢婉宁的青天大老爷来了!

    谢言玉步履从容,仅袍角微微起伏,站定身侧时,他目光扫过我扣住谢婉宁的手,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那一瞬,月光映在谢言玉瞳中,瞳仁微敛,像落了点什么情绪,又快得令我以为是错觉。

    “松开。”谢言玉说,声线近乎平静,“宜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