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被人小心对待的感觉

    八百块钱月租，按月支付，水电平摊，每周打扫一次卫生。这是她和苏检最终商定的结果。

    鉴于她的特殊情况，他还宽限了几天时间，这段时间里明珠可以随时反悔搬走，或是补上租金继续住下去。

    明珠醒来后，翻了翻书包夹层。里面藏着她所有的钱，包括从家里偷拿的两百块，当乞丐来的六百块钱，刚好够房租。可给了她就一分钱不剩了。

    她想，反正还有几天宽限期，不如趁这几天找份活干，挣点钱。

    昨晚她洗了个澡，用的是从家里带来的艾草香皂，洗完后身上带着淡淡草本的清香，整个人也觉得精神了许多。

    换了身干净衣服，她便出门了。

    清晨七八点，阳光已开始灼热。街头人来人往，皆是脚步匆匆的社畜，没有谁注意到她是离家出走的孩子。

    明珠被裹挟在忙碌的人群中，陌生的大城市并没有带给她恐慌，反倒是一种说不清的安心，好似她天生适合这样的环境。

    她想给自己找份工，一家接一家地问。

    “你成年了吗？”这是店员问得最多的一句话。

    每次听见，她心里就发虚。

    未成年……会不会被抓回家？

    她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根本不想回去。她逃出来的那一刻，心里就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去了，她不想属于那片封闭的山村。

    一个小女孩儿能在这里翻起多大的波浪呢，她想，于是坦然了。

    她没有手机，对网络世界一知半解，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一家家门店去问。

    这时，一个阿姨朝她靠近：“小姑娘，来个扇子不，扫码就送！”

    跟着递上来一个二维码。

    明珠低声道：“我没手机。”又见对方不肯放过，便鼓起勇气问：“阿姨，发传单能挣钱吗？”

    “诶小姑娘，你想干这个呀？”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多少钱一天啊？”

    阿姨收回手上的传单，掏出一部屏幕碎了的手机，翻出一个二维码给她看：“你扫这个，加他问。”

    明珠心里咯噔一下，仍然摇头：“我没手机……那我还能干吗？”

    “哎呀，这可难办了。”阿姨犹豫了下，说：“你下午还来这儿吗？我去问问领导。”

    “来！我一定来！”她忙不迭地点头，嘴里连声道谢。

    等阿姨走远，明珠才回过神来，看看自己身处哪，发现是个公交站。她赶紧记下地址，写在小本子上，又在附近转了转，心一横，决定去买部手机。

    说买就买。她转了两家店，最终挑了部三百块钱的二手智能机，屏幕右下角有个黑点，开机还稍慢。

    又去超市买了几袋挂面和一把青菜，打算这几天就靠这些糊口。

    回家的路上，她打开相机，第一次自拍。背景是身后的街景，不巧也拍进了一辆停着的黑车。

    车窗反光里，若隐若现坐着一个模糊身影。那人叫申时行，刚毕业被父母安排进工作，在忙着培训。

    一个足够高，一个足够低，也会交缠在一起。这就是命运吧。

    到了家，她发现钱包更瘪了。出去一上午，身上钱没增反而少了几百块钱，这下子更不好付房租了。

    当她还在厨房烧水准备煮面时，听到门响。是苏检回来了。

    他应该是刚从超市回来，手上提着大包小包，语音导盲设备正播报   “已到达目的地”。

    “吃饭了吗？”她站在厨房问。

    苏检把东西搁在门边的桌子上，慢慢摸进洗手间洗手。

    他其实一早就出了门，现在还没吃什么，但对方和他的关系不太熟，他也只能说：“吃了，在外面吃了碗馄饨。”

    可他说话时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声音不大，却正好被明珠听见，双方都一愣。

    苏检想解释说自己可能吃得太撑了，想半天也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没事的，我再多煮点面，一起吃吧。”她挤出一个笑容，把刚买的新碗拿出来盛水。

    锅里煮的是最普通的挂面，只有一点点盐和几片青菜。她也不好意思，毕竟这套锅碗瓢盆本就是苏检的。

    吃饭时，他们没说太多话，但气氛不再那么拘谨。

    苏检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叛逆的离家少女。但这两天相处下来，他渐渐发现她其实很懂礼貌，也有分寸，觉得对方是可以被改善的叛逆少女。

    吃完，明珠本想抢着洗碗，照顾到对方视力不便，可苏检却主动接了过去。

    “我来吧。”

    “真的吗？”她有些担心。

    一来，村里都是女人干活，她第一次见男人抢着洗碗的；二来，对方视力不便，别搞到最后像是她欺负他一样。

    没想到他动作麻利，一边洗还一边笑道：“我在这里住两年了，这个家每个角落都摸透了。”

    那语气不像是自嘲，更像是在安抚她。

    明珠站在一旁，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忽然觉得，有些温暖。

    即使明珠是后来者，但在苏检的身上，她才能真正感受到小心翼翼，对方仿佛很害怕自己把她吓到。

    这样被人小心对待的感觉，让她想到自己的mama，顿时心下一热。

    于是她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中午煮一碗面给他吃！

    没其他的，她只会做面。

    但苏检婉拒了：“我店里包吃，只有偶尔休息才在家吃，不用做我的。”

    “哦……好吧。”

    真好，明珠心想。她也想去蹭饭，但奈何自己没有成为苏检这样的按摩师。

    ……

    中午睡了一会，明珠提前去了昨天下午碰见阿姨的地方。

    天气热得厉害，她躲在墙角阴影下，坐在一块石头上。

    “小姑娘？在这儿呢！”阿姨看到她，笑着招手。说她转了几圈都没看到人，以为她不来了呢。又想这么热的天指不定在哪里躲阴呢，就来到了这儿，可不是就找到了。

    明珠的困意醒了，赶紧站起来打招呼，“阿姨好，真是麻烦让您等了。”

    “诶，没事儿没事儿，这么热的天得有傻子才在太阳下等呢。”她笑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字条，“我跟我们领导说了你的事，他说可以试试。你先记下电话。”说着，又递给她一沓厚厚的扇子和一张二维码的宣传单。

    “扫一个给一个哈，今天下午就把这些发完，发完了来这儿等我，我带你去领钱。”

    明珠连连点头，一边收着东西一边说：“阿姨，我买手机了！要不我也扫个二维码加领导微信？”

    老农民其实不知道领导是什么意思，只是跟着叫。

    “哎呀，可以啊，动作挺快！”阿姨笑着，把二维码亮出来：“你长得这么靓，说不定一会儿就发完了，去人多的地方试试，商场、地铁口、景点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