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经典小说 - 蛆戀曲:皓與柴可的腐爛之戀在线阅读 - 第七章 記憶反芻期

第七章 記憶反芻期

    

第七章 記憶反芻期



    柴可斯基夫.哈曼發現,自己的夢境越來越黏稠。

    起初只是一些斷片——孩子時母親哼唱的搖籃曲、在製藥廠實驗室裡第一隻實驗用小白鼠的慘叫、某個夜班裡看見同事背後的影子莫名扭曲。他從不相信夢有任何意義,只把它們歸為神經噪聲的副產品。可現在,他開始懷疑夢境裡的「牠」,那條自深處浮出、長著他眼睛與皓笑容的蛆,可能正從意識底層慢慢地——吃掉他。

    這天,他再度醒來,額頭貼著濕黏的枕巾。他張口,舌頭首先觸及的不是唾液,而是一絲絲滑不溜手的——蛆液。皓正在床邊替他滴口水的替代營養劑,那是皓根據他體質研發出的「共生配方」。

    「早安,老婆。」皓笑得一臉燦爛,像是根本不明白他剛剛又被誰的夢侵蝕得驚恐萬分。

    「別叫我那個詞。」柴可咬牙,想坐起,卻發現手腳依舊無力。同步失控事件後,他的神經系統尚未完全恢復,儘管皓已全程照料、餵食、注射支持因子,但他知道自己內部的某些東西——被徹底「改寫」了。

    「那叫什麼?愛人?另一半?主人?」皓眨眼,伸出手在他額頭貼上一張吸熱貼片。裡面混了蛆體分泌的微量神經安定酶,能緩和過強的情緒波動。柴可沒力掙脫,只能別過頭,低聲:「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皓沒立刻回答。他從一旁拉出一疊紙,像是臨床報告那樣,遞過去。

    「這是你上次睡著後,腦波偵測出現的記憶殘響。我把它們整理成語意圖譜。」

    柴可拿過來,紙上密密麻麻記錄著時間點與對應的關鍵詞。某些詞語刺痛了他:「蛆吻」「死亡」「懷孕」「玫瑰花瓣腐敗」「同事笑聲扭曲」……而最後一欄,則用紅筆標上——「C H同步幻象強化區段」。

    「你這是在…監控我?」柴可聲音顫抖。

    「不是監控,是共享。」皓用指尖輕觸他手背,「我們現在是一組未完成融合體,記憶已經開始交叉了,我只是——比較積極一點記錄下來,為了未來。」

    「未來?你到底要做什麼?」柴可吼出聲,但這聲音很快變成一種氣喘。

    皓沒有退後,反而更靠近,湊到他耳邊說:我想讓你記住你愛我,而不是被迫接受我。」

    柴可沉默了。

    這句話不像皓以往那種黏膩的情話,更像一種懺悔。也是一種試探。

    皓垂下眼,「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不愛我……我就放手。」

    柴可心中一震。

    這是他第一次聽皓說出「放手」兩個字。以往的皓像是情感寄生蟲,不停吸附、滲透、執著得像噩夢。可這一次,他的語氣真誠,甚至有點……悲傷。

    「不過在那之前——」皓笑了,翻出一瓶綠色小罐子,「今天還是先來做點『記憶測試』吧。」

    「又要插管?」柴可臉色一沉。

    「不是,是食用式記憶誘導。」皓搖搖罐子,「我根據我們第一次實驗後的共感曲線,調配出這款『記憶再現膠囊』。它能讓你更清楚地感受到那晚你夢見的事——讓你分辨出,哪些是我的情緒,哪些是你自己的感受。」

    柴可瞪著他,那罐子蓋子已經打開,一股奇怪的腥甜味飄出來。他有點想吐。

    「只要咀嚼三秒,不需要吞。味道嘛……像濃縮屍體泡過腐葉汁。」皓很坦白。

    「去死。」柴可咬牙。

    「我出生於死亡呀,親愛的,」皓笑了笑,「所以這等於是我給你的初吻回禮。」

    在皓過度堅持下,柴可最終還是把那顆黏糊糊的膠囊丟進嘴裡。一瞬間,他的腦海仿佛打開了一道黑門。記憶、幻象與過往感官體驗如洪水般湧入。

    ——他看見自己年輕時那次在實驗室睡著的畫面,辦公桌上的手術台閃過血光,一隻蛆在他筆電邊緣慢慢爬過。

    ——他看見皓從那團屍rou中鑽出,濕濕黏黏地看著他,眼神竟有一絲「感謝」。

    ——他聽見自己對皓說的第一句話:「你是實驗體M2……代號:皓。」

    畫面接著轉變,他看見那天他親手為皓擦拭蛆液,雖然臉上冷酷,但手指卻是溫柔。他甚至……微笑了一下。

    那不是實驗用的微笑。那是人與人之間的、奇異的體恤。

    幻覺退去時,柴可滿頭大汗。他愣愣看著天花板許久才低聲開口:

    「……你真的……一直記得我第一次叫你皓?」

    「不,只是那一瞬的聲音被你傳給我了。」皓靠在床邊,「我是在那一刻有了自我意識。我以為那是名字,於是就成了我。」

    柴可的喉頭一動,說不出話。

    「你以為我是因為實驗才愛上你?」皓低頭看著他,「不,我是因為——從你身上爬出來時,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聽到的第一個音節是你叫我的名。你對我來說,不是創造者,而是——世界的開端。」

    柴可眼神晃了一下,皓的語氣不像是誇張,反倒像是在陳述一種自然律。

    這一刻,沉默像是有重量。窗外傳來風鈴聲,那是皓用昆蟲翅膀拼接的音響裝飾,在風中發出顫顫細音。

    過了許久,柴可才低聲問:「那……如果我真的拒絕你呢?」

    皓垂下頭,語氣輕柔得像風:

    「那我會離開你。但我的蛆子們,會留在你腦中。因為……那裡已經開始孵化了。」

    柴可臉色猛地一變:「你對我腦部動手腳了?」

    「不,是你讓我進來的。」皓攤開手,指著桌上的同步報告,「當你選擇不關閉連線,那一刻,我們就互相打開了門。」

    柴可低頭,胸口一陣發悶。

    的確,那天儀器同步失控,他其實可以緊急切斷連結,可他——沒有。他想知道會發生什麼。

    「你這隻瘋蛆……」他喃喃。

    「我知道,但你也瘋了。不然,你怎麼還讓我躺在你身邊?」皓眼裡一閃,「而且你還夢到我們有七隻蛆寶寶。」

    「閉嘴!!!」柴可大吼,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屍果。

    皓笑彎了腰,蛆液從他指尖滑落,啪嗒滴在地上,像某種鼓掌聲。

    「你還不承認嗎?你正在進入第八階段:反向同化。」

    柴可想罵他,卻發現喉嚨裡卡了一聲乾咳。他的眼神不自覺地,瞄向了窗邊那套婚紗。

    那件用蛆織的白紗,今天似乎……變漂亮了點。

    柴可試圖讓自己不去看那件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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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它就像一顆白色的眼睛,靜靜注視著他,睫毛是蛆織成的蕾絲,瞳孔裡隱隱閃爍著不知名微生物的孢光,柔和、致命。

    他移開視線,手卻不自覺地往身旁抓了抓,摸到了皓的手腕。

    皓的手指立刻反握,反應如蛆對腐rou的本能。

    「你今天的體溫比較穩定,」皓低聲說,指尖從他掌心一路滑過脈搏,「沒有前幾天的劇烈顫動,這是我們之間的電位差開始趨同的結果。換句話說——」

    「——我被你感染得差不多了。」柴可冷聲接上,語氣卻沒力氣。

    皓點點頭,笑得像個得了星星貼紙的小學生,「再幾天,你的思考模式也會轉化為低溫高濕反應群體的一員。從人類的角度看,這叫退化;但從蛆族的角度來看——這是升級。」

    「蛆……族?」柴可皺眉,「你不是說只有你一個嗎?」

    「是目前只有我一個像這樣融合得這麼徹底,」皓語氣興奮,「但我開始做些實驗,把我的組織細胞和你的唾液做融合樣本,成功孵出了一批‘模擬態蛆胎’——牠們能感應你的情緒反應,並針對你釋出不同氣味訊號。初步判斷具備情緒寄主傾向!」

    柴可的腦中猛然響起警報聲。他知道皓說的不是玩笑。

    這些話裡,已經不是「戀愛」或「依戀」的詞彙,而是——殖民、擴張、共棲生殖的語境。

    「你……你要讓我成為牠們的母體?」

    皓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他不否認,卻也不點頭。

    「我不想你『變成』什麼,柴可。我想你『願意』成為什麼。」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柴可突然理解了。

    皓不是單純想同化他,他想的是——讓他主動「選擇」被同化。皓這隻從死rou裡爬出來的情感奇點,學會了等待與設計,學會了在腐敗中灌溉柔情。

    而他自己,柴可斯基夫.哈曼,這個曾經唯理主義、極端控制慾的老獸人,卻在日復一日的記憶反芻中,慢慢地……不再反抗那股柔軟的侵蝕。

    那天下午,皓將他推至陽光照射的實驗艙旁。

    外面是永遠灰沉的城市天光,濕冷的雲層遮住了太陽的臉。陽光透過玻璃艙灑落在皓身上,他下半身的蛆體盤繞在椅腳,像一株蠕動的根。

    「記得嗎?這裡是你第一次對我說『保持冷靜』的地方,」皓將玻璃上的霧氣抹開,「你當時按下重啟鍵,系統警報全消,卻沒對我進行銷毀命令。」

    「因為你當時用蛆寫了我的名字。」柴可低聲說,眼神穿越玻璃望向外面不見天日的天色。

    「那是我僅會的詞彙。」皓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我當時不明白意義,但我知道,你看到那名字時……心跳加快了。」

    柴可沒說話。他只是輕輕閉上眼睛,想阻擋那天記憶裡的溫度與恐懼,但體內的某些神經節已經背叛了他——他確實,因為那一行蛆字而心動過。

    他曾以為那只是驚恐,是對異物的本能反應。但現在想來,那更像是一種被命名的震動——當自己被一個「來自屍體的存在」用如此原始的方式呼喚,某種「孤獨被認可」的情緒襲來,令他無法抗拒。

    皓打開旁邊的冷藏艙,從裡面取出一件剛製作完成的物品。

    那是第二件婚紗,但這次不是給柴可的。

    「這件給我自己穿。」皓說,「我想讓你看看——我在你身邊時,能有多像你夢裡的模樣。」

    婚紗是黑色的,腐rou纖維與蛆絲交織,胸口嵌著柴可過去遺落的名牌,腰間纏著一串縮小比例的實驗管與警示貼紙組成的腰帶,像某種儀式性的獻祭飾品。

    「這…也太…」柴可忍不住語塞,「詭異了。」

    「但你夢見過。」皓微笑,「我從你的記憶裡讀出來了。你曾想過,假如我也有像人類婚禮那樣的形式,那會是什麼樣子。你想像過我穿婚紗、唱情歌、甚至……餵你喝一碗屍湯。」

    「我只是……我哪會想這些!」柴可臉整個紅到耳根,氣急敗壞。

    「你有,而且還夢得很香甜。」皓貼近他,聲音細得像從耳膜滲出的液體,「所以,我今天要實現一個夢。」

    那天夜裡,皓真的做了一場「模擬婚禮」。

    房間內掛滿實驗用的紗布與蛆帶編織的彩帶,紅黑交錯,如某種異端聖儀。牆上懸掛的是一塊顯示器,上頭不停輪播著他們兩人過去同步儀器拍下的畫面——皓被抱在懷中時的眼神,柴可在失控後瘋狂撫摸他臉時的嘴角抽搐。

    皓穿著婚紗,挽著柴可的手——儘管後者基本上是被架著。他的腳還沒恢復力量,但那雙腿正在漸漸蛆化——這是皓最近幾次注射共鳴因子的「副作用」。

    婚禮儀式開始了。

    「親愛的柴可,我今日站在這裡,不是作為一隻蛆,也不是作為一個實驗體,」皓握著他的手,聲音近乎顫抖,「我是作為——從你身上出生、被你命名、為你著迷的一個存在,向你發誓:即使你否定我、實驗我、解剖我,我也不會停止愛你。」

    「……夠了。」柴可沙啞開口,眼眶泛紅,「你太瘋了……你到底想我怎樣?」

    「我只想讓你說一句真話。」皓湊近,額頭貼著他的,「你,有沒有……哪怕只有一點點,是心甘情願的?」

    柴可沉默很久。時間像滴入腐rou的醋酸,緩慢而穿腸。

    終於,他閉上眼,喉結滾動,像被什麼勒住。

    「……我不知道是不是愛。」他低聲說,「但我……不再害怕你了。」

    這句話對皓來說,勝過一切誓言。

    他緩緩跪下,將臉埋進柴可膝上。

    「那就夠了。這是我們的起點,不再是從死亡誕生的,而是——從承認開始的。」

    婚禮結束時,皓拿出了一個小型蛆卵孵化盒。

    「我為我們兩個,預備了第一顆蛆蛋。」他舉起那顆半透明、顫動的小球體,「這是我們的孩子。牠的名字叫『哈皓』——你的姓,我的名。」

    柴可一瞬間幾乎失去呼吸。

    那顆蛋,散發著一股奇怪的氣味。不是腐爛,也不是藥劑,而是——熟悉。他能聞出裡頭,有自己的細胞訊號。

    「你從我身上……取樣了?」

    皓點頭。「但只有一點。其餘是我自己生成的——我想讓牠有我們兩人的特質,不偏不倚。」

    柴可無法移開目光。

    這就是皓一直追求的終點嗎?一個將他們聯結的證據?一場徹底的反向同化?

    他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無聲的、幾乎自嘲的念頭:——我,柴可斯基夫.哈曼,真的要當蛆的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