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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譬如昨日死(15)

    

第四十七章 譬如昨日死(15)



    方修远看着他:“七弟,你是我们兄弟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如今怎么这副鬼样子?”

    “我为什么这副样子,你不是最清楚吗?”

    方修远摇头一笑:“你错了,你错了。七弟,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你要知道这一切不是我导致的,是父王啊。”

    “你要走,父王就让你走,他甚至为了骗过我们,在桐城建了个什么思陵?若不是我派去的人告诉我这只是个空墓,我到此刻还以为你是真的死了。”方修远说,“凭什么?嗯?你告诉我,大家都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只偏心你!”

    “不止父王,还有长姐被流言逼着嫁给许嘉延,她不信是你做的,二妹也不信,还要帮着她查。”

    “所以你就杀了二姐?”

    方修远拿起案上一支朱笔:“我也不愿意的,我是为了自保啊。七弟,你为什么要把我想这么坏?你知道吗,人心不过是个可以cao作的点,我不过是将点连成了线。”

    “住嘴!”祁瑾快步走过去,双掌拍在案桌上,“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难道连当初我们几个一起调查许嘉延,也是假的?”

    方修远笑了笑:“是也不是,我真的很讨厌许嘉延那副蠢样,能教训他一顿,我又何乐而不为呢?但大姐不能不嫁给许嘉延。”

    “为什么?”这是祁瑾如何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方修远靠到椅背上,惋惜地看着祁瑾:“因为我不想看你和长姐走得太近,毕竟袁夫人和王后关系很好,只是没想到,当初宴会上的事情一传出去,袁夫人就病逝了。袁夫人一死,长姐只能依靠王后和你,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就为了这?你只是为了挑拨我和她的关系,就让她嫁给许嘉延?”祁瑾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你不是不知道许嘉延是什么样的人!”

    方修远笑了一下,神色很淡:“正因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才好用。许家亲近大哥,她进了许家,袁氏不会再上你这条船。”

    说着,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七弟,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呢?还有老五,那时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方靖成是被冤枉的?只不过当时王后身上的余毒复发,你一颗心全系在王后的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了。没想到,我那没用的母妃倒是为我行了个方便啊。”

    祁瑾低头:“你这一路走到今日,就凭着杀自家人?”

    方修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杀,方良、方至襄他们哪个不想?不过是我做出来了!”

    “老五帮我背了一笔债,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亏待他。”方修远站起来,他生的和祁瑾差不多高,两个人面对面对峙,“所以我趁夜去了趟元和殿,送给他一瓶鸩酒。我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死,跟他讲了缘由。只可惜他不堪大用,嚷嚷着要父王给他做主,他也不想想,他还能见得到吗?”

    祁瑾不再想听,几条黑影缠绕着右手臂。

    方修远却忽地笑起来:“来,杀了我吧。只是你真的不想知道父王在哪里?”

    祁瑾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他皱眉问:“你对阿父做了什么?”

    “先别急着问父王,”方修远把朱笔放回砚侧,“七弟,你知道你的六哥是怎么死的吗?”

    祁瑾眼角血痕变得更加艳丽:“说。”

    “你走后,阿父越发信他。”方修远的笑意变冷,“他有才、心气又正,人人都夸他将来能当大用。只是很可惜,他在练兵场被疯马踏碎了双膝,你说没了双腿,他又能走多远?”

    祁瑾猛地掐住他的脖颈:“你就这样把他的路断掉了。”

    “路?他有路,我就没有了。”方修远的脸色迅速涨红,但仍狠狠地说,“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和我抢。”

    祁瑾的手忽地松了又紧,极力地克制着:“你该死。”

    他笑道:“我是该死,可还是死在你之后,我死在所有人之后,我才是赢家。”

    “我不会让你死得很轻松,方修远,你不配。”

    方修远道:“哈哈……我们果然是兄弟……这话……咳、这话我也对父王、说过……”

    祁瑾的力道陡然松了,几道黑影缚住方修远:“你还敢提?”

    方修远只说:“三日,父王受了三日刑才死,是我亲手呃……”

    话到一半,黑影勒紧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再说下去。

    祁瑾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

    又生出几道影子直直地钉住其心口,把他的胸膛钉出一个下陷的弧度,却不会直接要他的命。

    方修远眼白上翻,半截气卡在胸腔里再也吐不出声。

    衣袖翻飞间影钉同时拔出,红黑色的正装上迅速漾开一团深色的痕迹。

    他眼睛仍看向祁瑾,胸膛微弱地起伏之间,他突然想到了十八年前,兄弟姐妹们一起去冷宫探险的那一夜,他们刚打开冷宫的门就见到了王后身边的女官。

    当夜他趁着人睡着了又去了一次,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母妃。那个女人趴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到他,沈林悦眯起眼睛看的不是很仔细:“修远?是修远吗?”

    “母妃……”方修远怯怯地回应她。

    沈林悦没想到这真的是她儿子,慌乱地爬过去:“救救阿母,带阿母出去!”

    “可、可是你害了母后……”话音刚落,他就被甩了一巴掌。

    沈林悦疯了一般地叫喊:“那是她活该!她活该!她抢了我的位置!”

    方修远嚎啕大哭起来。

    沈林悦捂住他的嘴:“你哭什么哭!”

    可忽然,她又松开了他,笑道:“你确实该哭!你算什么?你能比得过谁?我也该哭,我这辈子是毫无指望了!生了你这么个蠢货,我当初就应该捂死你!”

    方修远被这几句话砸懵了,往后退了两步,逃出了内室门。

    他在廊下靠着柱子吹了好一会风,等得腿都麻了,他又折回去。

    沈林悦缩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他拿起烛台走到床边,静静看着睡着的沈林悦。

    他才六岁,一只手还抓不完这个烛台,但却很是冷静。把烛台凑到裙摆,绸缎先是烤黑,随即漫起了火花。

    沈林悦猛地惊醒,火烧到她的皮肤,她痛叫出声,又顺着火光看见他手里的烛台。

    “好儿子。”她盯着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这才像我的儿子。”

    她伸手按住他的手,让烛火贴近自己。

    火势很快烧到床铺上,她仿佛不知道一般,仍然在笑:“记住,永远记住这一刻!”

    方修远也确实永远记住了那一刻,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生母。

    祁瑾离开承霁殿,大仇得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他从都城出,一路北行,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处荒山遭遇了以岑家为首的数十个捉鬼师家族。

    他望着眼前的十三石柱,突然觉得,也许这也能算是一个归处了。

    ……

    岑夙从地上坐起来,她身边还躺着仍晕着的祁瑾,不远处则是沉珏。

    祁瑾在看完景王留下的那封信后突然周身鬼气暴走,震晕了一旁的沉珏。不仅如此,她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不断地涌入祁瑾的身体里,她来不及阻止,就觉得胸口一痛,和他一同倒在了地上。

    她俯身推了推祁瑾。

    祁瑾慢慢睁开眼睛,见到是岑夙,拽着她往自己怀里带去。

    不知道是不是回忆里缃华的情绪还残留在她心里,她没有推开他,静静地抱了一会才说:“我们得离开这里了……把你父亲的遗体留在这里吗?还是带走?”

    “带走。”祁瑾拉着她起身,“先去一趟外面,我要买些东西。”

    他带着岑夙转眼到了城里,这时正是白天,他找了家卖棺木的铺子,取了一口素棺和几样下葬用具,带着东西又回到陵墓里。

    祁瑾低头看了一会儿,伸手把散在四周的皮rou逐一兜回。灵光护着,不腐不烂,他不去擦洗,只用白布小心托住每一块,再按骨位贴回躯干。岑夙把长幅白布递过来,两人从背到胸一层一层裹起,把四肢残段一并收入,肩、腰、足三处束紧。

    随后合上棺盖,钉牢。

    他带着棺材牵起岑夙回到薄暮林,小屋后坡旧坟还在,他在旁再开一xue,安下素棺,覆好土。

    做完这些,祁瑾在坟前坐下,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