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溯潮（8）

    二人屏息贴壁，借着青光与石缝的反射，看清了石室的情形。

    水池不过丈许方圆，池水带着奇异的青绿，表层浮着一层淡薄的白烟。

    池边围着四名黑衣人，衣袍下摆皆绣着极细的水纹，脸上带着刻有符号的黑纱。

    岑妍低声问：“咱们怎么办？”

    岑夙压低声音：“杀了他们，左边两个你负责。”

    岑夙示意岑妍分头行动。两人身形极轻，趁黑衣人注意力落药池上时，悄无声息地逼近。

    右手边黑衣人正弯腰取药，岑夙右手摸上他的脖颈，迅速扭断他的脖子，那人身形一僵，连呻吟都来不及，便软倒在地，被岑夙顺手拖入暗角。

    岑妍则趁着一人转身，贴身疾进，掌下灵力灌注，手刀猛然劈入对方后颈。只听骨骼碎裂的极轻脆响，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池边。岑妍顺手将尸体拖向石壁，掩入暗处。

    剩下两名黑衣人终于觉察异样，警觉地回头。岑夙动作极快，脚尖一蹬池沿，瞬息逼近，双指如钳，锁住一人的咽喉，一抹灵力透骨而入，直接断其生机。那人双眼圆睁，软倒下去。

    最后一人刚欲开口，岑妍已抢先一步，膝顶猛撞对方腹部，趁其弯腰之际，抢过他的长刀，利落划过他的咽喉。温热的血仅在空中一闪便被岑妍以衣袖抹净。

    尸体无声倒地。

    短短数息，石室内所有黑衣人尽数毙命。空气里仅余水汽与淡淡药味。

    岑夙立刻将死者的黑衣、面纱扒下，递给岑妍，两人迅速换好装束，把尸体拖到药柜后方隐蔽角落。

    待一切收拾妥当，岑夙低声道：“先别急着救人，这里地势复杂，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救了他们无法安置，还容易打草惊蛇。”

    岑妍无脑支持：“好嘞。”

    岑夙沉声道：“你守在这儿，我去查一查周围动静，有事就敲药柜两下。”

    岑妍低应，目光仍盯着池水的阴影，屏息守在一旁。

    岑夙披着黑衣人的长袍，踏着池边湿滑的石砖，悄然绕到石室另一端，顺着细流往地牢入口摸去。

    空气里弥漫着寒湿的气息。她屏住呼吸，耳力极细地探去，隐约听见前方地牢深处，有人低低呻吟。

    她没有轻举妄动，只借着余光打量牢门位置，心下默默记下周围每一道锁链、符文和守卫的布置。

    片刻后，岑夙回到池边：“很奇怪。”

    “怎么了？”

    “上次我也觉得很奇怪，之前才途川城，我接受到一些灵的记忆。”岑夙皱眉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主事人的角色？”

    岑夙神色凝重地环顾四周，“这药池、这地牢里那些人，是谁在调度？谁在收集成果？可上一次和这一次，都没有发现有明显的话事人。”

    岑妍小声道：“那要不我们再往里探探？”

    岑夙点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跟紧我。”

    岑夙走在前头，身形与气息都压制得极低，沿着石室边缘慢慢绕行。

    拐过石壁的暗影时，忽然听得左侧有轻微脚步声靠近，带着药草与湿苔的味道。

    那脚步刚一靠近，岑夙已贴身欺近，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喉间便被她一掌斩断。岑妍见状，亦侧身闪出，一肘砸晕后方随行的第二人，顺势锁喉，利落断其气息。

    二人将尸体拖入角落阴影，迅速清理痕迹。

    短短数息，来往的守卫已被肃清。

    岑夙又绕过一面药柜，忽见远处石廊里有一束昏黄灯火晃动。她拉了拉岑妍袖口，二人贴墙潜行，不动声色地避开灯火巡逻，继续向牢房深处摸索。

    途中若再遇零散守卫，岑夙与岑妍皆是毫不手软，下手极快，务必一击毙命，不留半点声息。

    很快，石室及其相连的走廊已经被她们清得干干净净，空气中渐渐只余下水汽和淡淡的血腥气，却再无人声。

    岑夙正低头辨别前方走廊的走向，余光警觉地扫着每一道拐角。甫一转身，忽觉身前一阵极轻极冷的气息逼近，下一瞬，手腕便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扣住。

    她下意识要反击，却在鼻端闻到一缕极淡的冷梅香气。

    电光火石间，岑夙放弃了所有抗拒，顺从着那股力道，被拉进黑暗的角落。背脊一贴上湿冷的石壁，身体已被一只手臂牢牢箍住，整个身形被禁锢在那人怀中。

    耳畔传来极低的喘息，呼吸带着压抑的急促，夹杂着某种情绪的颤抖。她心跳漏了一拍，刚要抬头看清来人，肩头忽然被轻轻按住。

    梅香更近了，仿佛要沁进她的骨血。岑夙贴在祁瑾胸前，感受到了熟悉气息。

    两人静静在黑暗里相拥，只有彼此的心跳与微弱的呼吸声在这无声的地底回荡。

    岑夙被祁瑾抱着，肩头传来一点点颤抖的力气。黑暗中，他的下颌贴在她鬓边，呼吸有些急促，每一下都像要把她胸口的心跳搅乱。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明明四周危险未除，可她只觉得这一刻连地底的寒气都变得柔软了。

    从醒来到现在，她一直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尽量不去想祁瑾。过去的二十年，她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习惯了以理智压下心头的那些情绪，可就在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开始，所有依恋全都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她勾住祁瑾的脖子，两人贴得更加紧密。

    “还好，”祁瑾蹭了蹭她的发顶，“还好找到你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迎向对方，祁瑾掀起她面前的黑纱，这个吻没有任何试探，也没有克制和迟疑，只有疯狂的眷恋。

    岑妍向前追到岑夙消失的角落，气喘吁吁地探头，就看见角落里那一幕，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唇齿交缠，气息炽热，哪里还是她印象中那个冷淡克制的堂姐？

    岑妍脸一下烧得通红，迅速躲到旁边石壁上替他们守着。

    但岑夙已经察觉到岑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推推祁瑾。祁瑾松开些许，额头贴着她的，呼吸仍恋恋不舍缠在一起。

    “你看到我的标记了？”她小声问。

    祁瑾说：“嗯，被带到这边后，我在灵台留的禁制让自己醒过来了，然后顺着你的印记找到这里，不过到这里后我走了另外一条路，所以好像绕到你前面了。这里真的错综复杂，路线很乱。”

    “断尘我给你带来了，还有帏帽。”他把断尘交给岑夙，又从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黑匣。

    “暂时不用帏帽，岑妍应该没关系的。”她说。

    岑妍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探出一个脑袋：“嗯嗯，我不会随便说三堂姐的秘密。”

    嘿嘿，她已经可以叫她堂姐了。

    “我给岑澜留了我的信物，他们应该可以顺着找到我们。”祁瑾说。

    岑夙说：“你换个衣服吧，我们不能走，要是像上次一样让他们撤走就不好了。”

    祁瑾没穿那些黑衣人的衣服，而是用鬼力化了一套。

    祁瑾低声道：“你们跟紧我，我开路。”

    “嗯。”

    三人悄然穿过石廊，继续向地牢深处摸索过去。

    地牢越往里走，石壁上的水痕愈发深重，脚下时不时传来水流渗动的窸窣。三人行进时呼吸极轻，彼此间几乎只以微不可闻的手势和眼神交流。

    前方拐角隐约透出幽蓝的烛光，空气中混杂着药液与血的腥气。靠近时，能听见几声压抑的呻吟和铁链轻颤的动静。岑夙率先潜到牢门边，屏住气息，凝神细听动静。

    祁瑾带路，岑夙跟在他身后，向地牢更深处摸去。越往里走，石壁潮气与药味更重，时不时能听见压抑的喘息与铁链撞击。

    前方尽头有一道单独的小牢门，门外站着两个黑衣人，正拿着药碗往一人嘴里强行灌。

    岑夙飞身欺近，刀手落下，两名黑衣人毫无反应便已毙命，药碗跌在地上碎成几瓣。

    牢门后，有个身影被铁链捆缚着，长发凌乱，衣衫湿透，面色苍白却神色清醒。

    正是沉珏。

    岑夙眼底透出担忧：“能吐出来吗？”

    沉珏嘴角露出苦笑：“已经灌进去许多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若是药性大发，我也会认不出你的。”

    祁瑾一直站在旁边，目光淡淡地落在岑夙握着沉珏手腕的动作上，脸色极淡，手却慢慢攥紧成拳。

    他继续说：“不要管我，你先去看看别人吧，我这条命不值钱，刚刚帮到你就已经足够了。”

    而此刻，石室的寂静被一阵尖锐的铜铃声划破。铃声起初还在远处，眨眼间已如水波一样蔓延，激起四面八方的回响。地牢深处，无数脚步声、呼喝声顿时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