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折玉（3）道歉

    骆玟烟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又覆上了一层寒霜。那双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直直地盯着她，唇线抿紧。

    他胸膛极其细微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强压下什么翻涌的怒气。

    谢云昭只觉得那目光有如实质，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捧着瓷碟的手都有些抖，手心沁出了薄汗，却只能硬着头皮站着，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林管事敏锐地察觉到主子身上散发出的冷气，一个眼神扫向阿九。

    阿九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向前迈出半步，双手伸向谢云昭捧着的碟子，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意：“谢小姐的心意少爷晓得了，让小的先替少爷端过去吧。”

    然而晚了。

    “好。”

    这个字从骆玟烟紧抿的唇间挤出，打断了阿九的动作。

    骆玟烟抬手，从她手中几乎是夺过了那瓷碟。

    他的指腹冰凉，无意间擦过她的手指边缘，让她如同被烫了一下般飞快地缩回了手，指尖蜷起藏在袖中。

    他看也没看她，手指拈起碟中一块温热的玉桂糕，仿佛那不是精致的点心，而是什么需要费力对付的顽敌。

    他张口，咬下并不算小的一角。

    那股甜腻浓郁的软糯口感瞬间裹缠住了舌根。

    这是他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感觉之一，甜腻、粘牙。喉头滚动了一下，强咽了下去。

    他蹙着眉，一言不发，将碟子随手搁在桌上，甚至没放稳，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随后立刻端过手边的清茶猛灌两口，微烫的茶水驱散了口中的甜腻，也冲刷着心底那份被强压下去的、被人拿捏的烦躁。

    骆玟烟唇角勾着一抹冷硬的弧度，对着有些呆愣住的谢云昭扯了扯嘴角，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东西送到了，心意也领了。我待会儿还有课要听。”

    这话是逐客令的明确版。

    然而，那笑容落在谢云昭眼中，由于他此刻动作过于急促，脸上还生了一丝淡淡的薄红，再配上他那张脸，竟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是在不好意思吗？还有那抿起的唇角和微微偏开的视线……

    他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表现出对甜食的喜爱吗？应该是的吧？不会有小孩不爱吃甜点的吧？

    谢云昭心中那点摇摇欲坠的期待和侥幸心理瞬间再次膨胀起来。

    他笑了，还吃了！虽然只咬了一口……但那一定是因为不好意思多吃！

    “那…那我在这里等您下课？”谢云昭几乎是未经思考，凭借着这点错觉带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但已经收不回来。

    骆玟烟嘴角那点硬邦邦的弧度彻底僵住，然后，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刚才说什么？等他下课？

    “你……”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烦闷压下去，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平和些，“有什么事，现在同我说不行么？”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保持风度。

    她烦他一会还不够，还要烦他一天？早知道就不管那些事了！

    “没、没别的大事！”谢云昭连忙摆手，生怕被立刻赶走，脸颊微微泛红，“我就……在旁边等您下课就好，不打扰先生的。骆少爷您忙您的，不必管我。”

    这下，连林管事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好奇。

    两位主子之间……何时这般熟稔了？竟能这般亲近？

    骆玟烟的拳头在袖中无声地握紧。

    此刻他脑中充斥着老师往日教导的“温文尔雅”、“有容人之量”……这些平日让他厌烦的条条框框，此刻成了他无法当场发作的一根根锁链。

    他盯着谢云昭，她脸上那点怯生生的坚持，简直让他气结得说不出话！

    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燎原。他想叫她即刻消失！但教养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或许是阿姐的叮嘱带来的责任，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更古怪的东西，最终将那怒火压成了沉重的两个字，带着冰渣子砸在地上：

    “随、你。”

    谢云昭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甜意的笑容：“多谢骆少爷。”

    这下她有机会和他好好道歉了。

    她还以为他会赶她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