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折玉(4)上课
昭昭折玉(4)上课
谢云昭拘谨地在角落端坐好,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头,背脊挺得笔直。 不多时,今日授业的老先生便到了。 老先生一进门,便瞧见了角落里的谢云昭。他常在府中走动,这位性子安静,总是垂着头的养女,他自是见过几回。 老先生眼睛一亮,很是热情地招呼:“谢小姐今日也来听讲?甚好!不妨挪近些,听得更真切!” 谢云昭猝不及防被点名,慌忙起身行礼,脸上火烧火燎:“先生,不、不必了,我、我在此处便好,绝不打扰……” 按照规矩,女眷本就不该出入男嗣的学房,能在此已是逾矩。挪近些?那更是不成体统! “不碍事!不碍事!”老先生捋着胡子,笑容满面地望向骆玟烟,“骆小公子意下如何?” 骆玟烟搁下手中那本书,闻言抬起眼皮,目光淡淡掠过谢云昭那张极力掩饰不安、却依旧透出僵硬窘迫的脸颊。 他嘴角向上一牵,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文尔雅的笑容,眸光也恰到好处地漾起柔和,对着老先生微微颔首:“自是无碍。” 骆玟烟那张俊脸笑得更温柔了,像是试图用笑容把她掐死。 谢云昭僵硬地站起身,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靠近窗边的位置,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她不安地抚平膝上衣褶,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然而,随着那老先生的授课渐入佳境,最初的惶恐竟被渐渐抹去。这老先生讲得很好,一个知识点说好几遍,应该是在照顾她。 为了帮助理解而穿插的故事也很通俗易懂,谢云昭听得津津有味,那一瞬间,她竟然在想,这比整日绣花绣鸟有趣多了。 天哪,这..... 这不合规矩。 她只想到这句话,好像任何事情都能用这个反驳,规矩规矩,为什么不合规矩呢?她是在上课,老先生让她听的,她这样是错的吗? 不对不对,她没想听!谢云昭紧紧攥住衣角,一遍一遍地自我说服。 她是..... 她是被逼的! 是无可奈何!是为了接近骆玟烟,是为了完成那恐怖的任务所迈出的,不得不迈出的第一步!仅仅是为了、为了保护将军府上下! 出发点是为情势所迫,为救人性命!终归……终归结果会是好的!只要所有人能平安…… 这个念头将她躁动不安的心思密密地包裹起来。 她用力地、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是被逼的!不是本心!但行的是好事! 强行自我灌输的“正当性”让她剧烈跳动的、因“离经叛道”而负罪感深深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 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弛下来,僵硬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了一分。 昨夜彻夜的惊惧未眠,身体累积的疲惫排山倒海般反噬上来。 窗角斜射进来的秋阳暖洋洋的,烘得人昏昏欲睡。老先生抑扬顿挫的讲学声,也渐渐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催眠曲。 她努力支撑着早已绷紧到极限的身体,眼前的少年和先生的身影在模糊的光影下晃晃荡荡,重影、叠影…… 终于,她的头被温暖的阳光压得越来越下,额头最终贴在手臂上,沉沉睡去。 骆玟烟端坐于书案前,背脊挺直如青松。他指尖悬在书页边缘,作势欲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瞟向窗下的位置。 那道曾努力维持着紧绷姿势的身影,此刻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态失去了支撑,上半身歪斜着伏在书桌一角,面颊朝下,将秀挺的鼻尖和小小的下巴都埋进了臂弯里。 几缕青丝柔顺地滑落,散在肩侧和桌面。她似乎完全沉入了无知无觉的深眠,还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呓语。 骆玟烟那悬着的手指不动了,他蹙起了眉头。 这算什么?他老师还在授课,她竟……睡着了?就在他的书房里?这毫无端庄可言、甚至显得有些失礼的姿态…… 简直荒唐! 那熟悉的厌烦夹杂着些许荒谬感裹上心头,他指尖落下来,轻轻扣了扣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的一声。老先生正讲到兴头上,并未察觉这点小动静。 那伏案的身影毫无反应。 紧接着,她似乎找到了一个稍微舒适点的支点,更往里缩了缩,微弱的呼吸起伏平缓了许多。 阳光透过菱花窗,恰好有一丝跳跃在她垂落的手背上,透着白润。 一丝古怪的情绪在骆玟烟胸中划过。是恼怒?是排斥?还是…… 这感觉让他更加烦躁。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钉死在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上。 但老先生的声音在他耳中却变得有些遥远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水幕。 那个伏在桌角的身影,像一块硌在路中的尖石,他想绕,却绕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