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折玉(6)活该
昭昭折玉(6)活该
骆玟烟很后悔。 悔透了! 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那个早晨,在她捧着那碟可恨的玉桂糕进来的时候,狠狠甩自己一巴掌再干脆利落地让她滚!!! 他怎么!就!答应了!! 开始的几日,骆玟烟心头那把火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 他试图用最凛冽的眼风、最沉默的应对将她冻走,让她知难而退。 然而这个木头感知不到任何低气压,自有一套屏蔽烦扰的本事。 若是他故意不开门,她也不知道敲,就在外厅静静等着,要么侍弄窗边那几盆半死不活的金钱菊,给它们浇水、松土,嘴里还会轻声细语地和花儿说话,要么便是对着回廊下石缝里钻出的一簇苔藓愣神发呆。 她闲成这样吗?!经书都不抄了?每日清晨必须在他的书房小院门口准时出现!风雨无阻! 最要命的是,每日雷打不动的那!碟!糕!点! 她大概是把他当成了某种需要定时投喂不然会死掉的宠物,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地做不同的糕点。 今天是玉桂糕,明天是莲蓉酥,后天是枣泥饼……每一样都甜得发腻,每一样都让他想要作呕。 他真的会吃出病的。 身边的侍从已经见怪不怪了,其实主子直说就好了,非要忍着去吃,刚开始他们就想告诉谢小姐了,可直接被主子一个凌厉的眼风生生瞪了回去。 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谢小姐本人呢,这日子过得很是充实,早起做点自己喜欢吃的糕点,剩下的给骆玟烟送过去,然后跟着一起听课。 老先生讲课讲得精,速度又快,她是早就跟不上了,不过她也不急,先把自己听懂了的学扎实。 谢云昭专门备了一册厚厚的手薄做笔记,她会的字不算多,都是抄经书练的,她每天会看上好几遍,特别有成就感。 莺时发现小姐比平时精神多了,每天早上去,晚膳的时候回,用膳的时候小姐还会和她讲讲今天学了些什么。 虽然讲得七零八落没头没尾的,但莺时听着真是高兴,她希望小姐永远这样快乐,没有烦恼。 莺时眨了眨眼睛,继续对着小姐傻笑。 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对,虽然多半是骆玟烟端坐书桌后专注课业,而谢云昭在旁听席上时而凝神、时而昏昏欲睡。 譬如此刻,趁她伏案小憩,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桌角那本半开半合的手簿上。 那笔迹,每一个字都像被框在小格子里,拘谨得很,透着一股死板认真的劲儿。 内容乱七八糟:有些是零散的词句,也不知她记没记对地方;有些是老先生随口提及的典故,她也一笔一划抄了下来,偶尔夹杂着她自己不甚通顺的疑问。 骆玟烟心中嗤笑一声,记这些有何用? 可嘴角那点惯常的讥诮弧度却没能挂稳。 他的视线忍不住又转向她沉睡的侧脸。 “烦人。”他把这笔突如其来的烦躁归咎于她本身。 // “骆少爷?” 人还未到,那温和清脆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 这家伙又来了,这个月天天当“同窗”,她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他想安静温书的时候,她总动不动就寻些由头来搭话,问天问地,问东问西,可他们之间并没什么共同话题,往往聊不上三句就陷入尴尬的沉默,最后还得靠他勉强找个话题来打圆场。 该死的,到底是谁起的头啊?而且,她还是不知道他不喜欢吃糕点! “嗯。”骆玟烟从喉间逸出一个音节,搁下笔,声音平平无波,“何事?” “您知道清儿jiejie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吗?”谢云昭倚靠着门框,手里还端着一小碟今日刚出炉的糕点。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每次探头的样子,很像一只在洞口犹豫是否踏入危险地带的小鹿。 “还有一个月。”骆玟烟端起温茶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糕点,胃里马上条件反射般泛起一丝熟悉的腻味感。 “她们……为什么进宫去那么久啊?”她继续试探着问,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好奇。这问题她忍了很久。 骆玟烟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记,淡淡开口:“圣意难测,我又如何知晓?” “这样啊……”谢云昭脸上的光彩微微黯了一下,眼睫垂了下去,盯着地面青砖上的接缝处。 或许是看她那明显失落的样子,又或许是嫌她杵在那里碍眼,骆玟烟喉间滑动了一下,终究还是补充了一句,虽然语气依旧谈不上好:“等阿姐回来,你自己问她便是。” 那暗淡的眼睛果然立刻亮了几分,用力点了点头。 犹豫了半晌,她又抬起脸,眼神有些游移,声音却带了点压不住的雀跃:“对了,嗯,法隐寺最近有迎神庆呢,据说请了位修为深厚的大师……嗯、你……想去瞧瞧么?” 她说“你”。 骆玟烟心头轻轻一跳,视线终于从那本始终停留在一页的史书上挪开,漫不经心地掠过她因紧张而晕染红霞的脸颊。 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正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里面盛满的期待快要化作丝丝细线,缠绕上来。 弯弯绕绕,说到底,还不是她自己想去。 他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那些装神弄鬼、骗人香火钱的秃子,你也信?” 那能咋办啊!她是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自己可是被一个自称仙人的东西缠上了,想去庙里蹭蹭神气祛祛邪,就去试一试,不管能不能行,然后还可以给清儿jiejie她们许个平安符。 “就去……瞧瞧也好,我许久没出门了。”她努力把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出几分退让的味道,“骆少爷若觉无趣,我自己……也能去的。” 话说得轻巧,眼神却紧紧追着他。 又是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骆玟烟又觉得有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底窜起来。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她先是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一旦他流露出一点点不情愿甚至只是迟疑的态度,她就摆出这副被欺负的可怜相! 她真是越来越没顾忌了!骆玟烟皱着眉头。 拒绝她!立刻拒绝!告诉她别来烦你! 但他控制不住他这张廉价的嘴! “好。” 这个字一出口,骆玟烟就又想给自己一巴掌。 脑海里那两个争吵的小人几乎要跳出来掐死对方。 小人甲理直气壮:“阿姐让我看着她!难道让她自己去那人山人海的地方乱跑?” 小人乙暴跳如雷:“我呸!是看着!!不是惯着!!!骆玟烟你这个蠢货!!!你以后被她气死也是活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