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永夜



    温梨刚推开卧室门,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放下手袋,接起听筒,林宝琼带着抱怨的声音立刻传来:"阿梨!你们家的人怎么回事啊?我今天去找你,连大门都不让我进!"

    “我好歹也是林家的女儿,你大哥的手下居然敢用枪指着我!"

    "宝琼,你慢点说......"温梨默默地把听筒拿远了点。

    "慢什么慢!"林宝琼越说越气,"我是外人吗?居然敢这样对我!阿梨,等你大哥回来,你可一定要替我报仇。"

    温梨刚想替大哥解释:"宝琼,最近家里情况特殊......"

    "不许替你大哥说话!"林宝琼立刻打断她,"每次一说你大哥,你就跟我争论,说他多好多好,这次不行!"

    温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轻声应道:"好啦...等大哥回来,我一定让他给你赔罪。"

    "这还差不多......"林宝琼的怒气似乎消了些,又絮絮叨叨起来,"对了阿梨,我从你三哥那里听说......温伯父的病,好像不是简单的肺癌?"

    "......什么意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宝琼?"温梨的声音有些发紧。

    "啊?我、我没说什么啊......"林宝琼明显慌了神。

    "你刚才说...爹地的病不是肺癌?"

    电话那头传来林宝琼懊恼的叹气声,她懊恼的跺跺脚:"哎呀!都怪你三哥那个死人头,非说这事不能让你知道..."

    "阿梨......"林宝琼支支吾吾,"你就当没听见行不行?你三哥要是知道我多嘴,肯定又要冷着脸半个月不理人......"

    温梨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宝琼,我保证不告诉三哥。"她顿了顿,"爹地他......到底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林宝琼沉默了几秒,压低声音:"琛哥说......温伯父是中毒导致的肺癌。"

    "具体的他也没多说,"林宝琼急忙补充,"你也知道你三哥那个脾气,我也不敢多问......"

    温梨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那张全家福上,照片里她穿着白色洋装,被父亲、姨太太还有哥哥们簇拥在中间,笑得眉眼弯弯,那是去年她十七岁生日时拍的。

    "谁下的毒?"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我真不知道!"林宝琼急得快哭出来,"喂?喂?......阿梨?阿梨你在听吗?"

    梳妆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嗯,"温梨轻声应道,"谢谢你,宝琼。"

    挂断电话后,温梨走到窗前。

    窗外的玫瑰在夜风中摇曳,花瓣簌簌作响。

    林宝琼的话还回响在温梨耳边,爹地是被人下毒的?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家里每一个人的脸。

    二姨太总是笑眯眯的,最爱拉着她试新买的旗袍;三姨太温柔安静,常年陪四哥在英国养病;四姨太性子直爽,最爱打麻将,输钱了就嘟着嘴找爹地撒娇;六姨太年纪最轻,但从不争宠,反而总爱给她带些小玩意儿……

    至于哥哥们——

    她望着梳妆镜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全家福相框的边角。

    照片里,大哥温慕云站在父亲身侧,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内敛,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肩上。

    大哥温慕云是家里最沉稳的人,永远西装笔挺,说话温和有礼。他对所有人都很照顾,尤其是对她,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他从未拒绝过。

    二哥温景睿油腔滑调,最爱逗她开心,虽然跟着大哥在外面做事,但胆子其实很小,每次惹大哥生气,都会躲在她身后要她帮忙求情。

    三哥温景琛脾气暴躁,对谁都不太客气,就连她做错事都会被训上半个小时,但他其实是家里最嘴硬心软的那个人。

    四哥温景珩体弱,常年不在家。

    五哥温景明整天游手好闲,却是最顾家的,即使在外面玩到很晚也会雷打不动地回家,从不在外留宿,而他也是家里那个每天会陪爹地喝早茶的人……

    温梨的视线模糊了些,这样的家人,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对爹地下毒?

    温梨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转身拉开房门。

    走廊昏黄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快步穿过长廊。

    "小姐?"正在擦拭楼梯扶手的女佣阿萍惊讶地抬头,"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备车。"温梨的声音有些哑,"我要去医院看爹地。"

    阿萍面露难色:"可是大少爷吩咐过,晚上不许您......"

    "现在!"温梨突然提高声音,她从未对下人这样严厉过,连自己都怔了一下。

    阿萍吓得一哆嗦,连忙放下抹布往楼下跑:"我、我这就去叫阿忠开车......"

    温梨站在玄关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花园里的玫瑰在夜风中颤抖。

    她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开衫,突然觉得这栋住了十七年的宅子冷得刺骨。

    黑色奔驰缓缓停在门前,司机阿忠小跑着为她拉开车门:"小姐,要不要叫个人陪您一起去?"

    "不用。"温梨钻进后座,车窗映出她苍白的脸,"开快点。"

    车刚在医院门口刹住,温梨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高跟鞋在湿滑的大理石台阶上打了个趔趄,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小姐!您当心啊!"阿忠的喊声在温梨身后渐远。

    温梨顾不上脚踝的疼痛,一把推开旋转门。医院大厅空荡荡的,只有值班护士在打瞌睡。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她眼睛发酸,她快步走向电梯,却发现电梯停在了顶楼。

    她转身冲向楼梯间,小腿传来火辣辣的疼。三层楼的阶梯在她眼前晃动,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她几乎是跑着穿过医院长廊,拐角处,阿彪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安全通道的阴影里。

    这么晚了他来医院做什么?

    她的心突然揪紧,加快脚步冲向病房。推开门的瞬间,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病房里静得可怕。

    "爹地......?"

    她颤抖着走近病床,温正义安静地躺着,面色灰白,胸口不再起伏,床头的生命监护仪屏幕一片漆黑,

    温梨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颤抖着伸手去按呼叫铃,却发现电线已经被剪断。

    床头柜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

    温景明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病房,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衬衫领口大敞着,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马仔也个个气喘吁吁,面色凝重。

    "阿梨?"他快步上前,半跪在meimei身旁,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扫过已经变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突然哽住。

    温梨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父亲已经冰凉的手:"五哥......爹地他......"

    温景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阿梨乖,告诉五哥,你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人了?"

    温梨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我、我看见阿彪..."她抽噎着指向门外,"他从爹地病房出去..."

    "阿彪?裴司手下的阿彪?"

    温梨点点头,眼泪又涌出来:"五哥你去哪儿了...你不是说...会守着爹地吗..."

    温景明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发型被他抓得凌乱:"刚才有伙人闯进来,我带着人去追..."他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明明留了四个人守在这层楼..."

    他站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妈的,中计了!"

    温梨呆坐在病床边,看着五哥焦躁地来回踱步,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眼泪的咸涩。

    "五哥......"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二哥......是二哥害了爹地吗?"

    温景明的脚步顿住,"阿梨......"他转过身,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件事很复杂......"

    温梨的眼泪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父亲已经冰冷的手背上。

    "为什么......"她浑身发抖,"那是爹地啊......"

    温景明快步走过来,单膝跪在她面前,用袖口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别想了,阿梨。大哥明天就回来了,他会处理好的。"

    温梨扑进温景明怀里,抓着他衬衫的前襟嚎啕大哭。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许久后,温景明轻轻将熟睡的温梨放在病房的陪护床上,为她盖好毛毯。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亭投下硬币。

    "大哥,"他压低声音,指间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明灭,"事情办妥了。老头子走了,阿梨亲眼看见裴司的手下阿彪从病房出去。"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温慕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阿梨怎么样?"

    "哭晕过去了。"温景明吐出一口烟圈,"她以为是那个杂种干的。"

    "嗯。"温慕云顿了顿,"我明天就回香港。这期间,别让裴司的人接近阿梨。"

    "明白。"温景明掐灭烟头,"大哥,那二哥那边......"

    "景睿的事,你不用管。"

    "记住,阿梨的安全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