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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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杜尚若雖然撂下狠話,可心裏也沒底。 這袖紅樓畢竟是老鴇的地盤,樓裏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真要暗中使絆子,自己躲都沒處躲。 可事已至此,退無可退,她只能咬著牙撐下去。不過三個月,熬過這一百來天,就能徹底擺脫這裏了。 她從樂師中挑了個資質和品行較好的,那是才不到十三的小樂師,性子乖巧,學東西也快,連記錯音符都會紅著臉道歉。 杜尚若看著她心裏軟了軟,想起從前韓盧剛跟在自己身邊的模樣,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教她。若能讓這孩子憑著手藝掙口飯吃,日後不用看人臉色,也算是積了點功德。 那小樂師如她所想學得快,教指法時,別人練半個時辰就喊累,她能攥著琴弦練到指尖發紅。教識譜時,怕記不住,就用炭筆在帕子上反復寫,連睡覺都把帕子壓在枕頭下。 不過一個月,簡單的曲子就能彈得有模有樣。杜尚若見她有悟性,便開始教她作曲。 或許是記著她的好,小樂師每天早晚都會端著飯食來她房裏,清晨是溫熱的小米粥配鹹筍,傍晚是軟糯的米飯加一碟青菜,有時還會伴一塊棗泥糕,都是杜尚若愛吃的,也不知小樂師從哪兒聽來的。 可韓盧不在的日子,總有許多不稱心的地方,銅盆裏的水總是溫度不對,要麼太涼,要麼燙得下不去手。從前這些事,韓盧總是做得妥帖,妥帖到她從沒在意過。 老鴇因為贖身的事心裏憋著一口氣,但不敢太明目張膽,只能暗裏地刁難她。不管有沒有客點她,老鴇也會找藉口讓她去前廳候著,美其名曰「撐場面」。 就這樣,她的日子被塞得滿滿的。上午教練琴,中午教作曲,下午到深夜要去前廳伴奏,連喘口氣的時間都少。 可也正因如此,那些纏著她的孤獨感,倒被擠得沒了縫隙。 過了一個月,老鴇把小樂師的進步看在眼裏,對杜尚若的態度也緩和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樣處處刁難。 可杜尚若心裏清楚,這緩和不過是因為有人能接替她成為有用之人,老鴇不願再與她鬧僵罷了。她半點不敢鬆懈,在這袖紅樓裏,任何一點被需要的價值,都是撐下去的底氣。 日子像院裏飄落的桂花,看似慢,卻轉眼就鋪滿了階前。 九月的風帶著涼意,一陣風過,滿院的桂花香就鑽進屋裏,纏著牀幔。 去年這個時候,韓盧還在,會替她把落在窗臺上的桂花掃起來,如今窗台的桂花堆了薄薄一層,再沒人替她掃了。 小樂師端飯來時,手裏多了個紙袋,說是韓盧公子讓送來的。 杜尚若打開一看,裏面是兩個黃澄澄的柚子,還有幾個紅透的柿子,紅得像燃著的小燈籠。袋底壓著一張小箋,上面是韓盧的字:「城南宅子已收拾妥當,姑娘中秋會否來過節。」 她捏著那張箋子,指腹摩挲著筆跡,心裏亂糟糟。 想見他嗎?怎麼不想。 這些日子裏,銅盆裏總是溫度不對的水,整理錯亂的琴譜,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韓盧不在身邊的日子有多難熬。 可那日深夜的纏綿,像一根刺紮在中間,當初是她先越了界,如今她不能再留給他一點念想,誤以為那就是男女之情。 他已經自由了,該有乾乾淨淨的日子,而不是被自己拖累。 杜尚若坐在案前,磨了半盞墨,才遲遲落下筆,字跡比平時輕了許多:「佳節樓中事忙,恐難抽身,謝掛念。」寫完折好,就託人送去。 轉身看見桌上的柚子和柿子,把一半柚子和柿子分給了小樂師,剩下的放在窗臺上。 直到中秋那天,看著它們慢慢變軟、發皺,也沒再動一口。那夜樓裏張燈結綵,別的姑娘都聚在一處吃月餅、賞月,她一個人關在屋裏早早歇息,在黑暗裏聽著外頭的笑聲,連月亮都沒敢看。 從前和藺穆安說過要一起賞月,和韓盧一起吃月餅,如今只剩她一個人,賞月反倒成了熬煎。 中秋過後沒幾天,街上喜氣洋溢,人人都討論著蘭將軍的婚事。 上官蕙在蘭穆安大婚前一天突然來了,她穿著一身素色衣裙,一進門就喝酒。 杜尚若見她這樣,心裏咯噔一下,勸道:「白日喝這麼多酒,傷身子。」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上官蕙卻搖搖頭,端起酒盞就往嘴裏倒,酒液從嘴角流下,濕了衣襟,抬頭看向杜尚若,眼神渙散得像蒙了層霧:「你怎麼都不難過,都是我替你們難受??」 杜尚若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指尖發涼,卻還是強扯出一抹淺笑:「傻瓜,有甚麼好難過的?不過是一段緣分盡了。」 「緣分盡了?」沈清辭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哭了:「可??這明明該是你們的大婚啊!當初他在我面前,說了多少次要娶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就成了別人的婚禮??」 杜尚若的笑再也撐不住了,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緩緩開口:「世間哪有那麼多從一而終?你看那些官紳富商,棄了糟糠之妻,另娶新婦的還少嗎?」 話是這麼說,心裏卻像被人用刀割。 她從來沒敢奢望過和他有將來,可他從前的溫柔,許下的承諾一步步打動她的心,像一顆種子,悄無聲息地在她心裏發了芽,如今要硬生生拔出來,連根帶rou,怎麼會不疼?只是這疼,她不能說,也沒人能說。 「不是這樣的?? jiejie,真的不是這樣的??」上官蕙又灌了一口酒,嗆得彎下腰直咳嗽,咳著咳著眼淚掉得更凶:「你不知道??他不是??」 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只是抱著酒壺,靠在椅背上,肩膀一抽一抽地悶哭,再也不說話。 杜尚若見她醉了,打開門,囑咐門外的小桃道:「你家小姐醉了,送她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別讓她再碰酒。」 看著上官蕙被扶著走遠,杜尚若才關上門,走到桌前,打開匣子,一一看著藺穆安送她的東西,每一樣她都還記得來歷,說得出是哪天收到,記得那日的悸動。 上官蕙說她不難過,她怎會不難過。 他身不由己,要遵從家族意願,要顧全將軍的體面,這些她都體諒,甚至在心底替他找了千百個理由。 可那些熬過的日夜,交托的真心,怎能說割捨就割捨? 她的心上人就要穿著喜服,牽著別人的手拜堂,要對另一個女子說從前只對她說過的溫柔話,這段日子裏,她哪個夜裏不是睜著眼睛到天亮? 只是這難過,她只能埋在心底。 樓裏的人都等著落井下石,她沒了藺穆安撐腰,她不能再等下個人把她從這樓裏救出來,也等不起。 這袖紅樓是個吃人的地方,遲一天離開,離開的希望就越渺茫。情愛之事比起自由,又算得了甚麼?不過是熬一熬就能過去的苦罷了。 這夜她睡得不安穩,閉上眼睛就是從前藺穆安在梅花樹下對她笑的樣子,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 直到天快亮了才淺淺睡去,夢裏卻又看見紅色的喜服,驚得一下子醒過來,額頭全是冷汗。 醒來時,街上的熱鬧聲早就衝破了窗紙。 杜尚若披著衣裳走到樓上,扶著欄杆往下看,嗩吶聲、鑼鼓聲轟轟烈烈,隔著幾條街都能震得人心尖發顫。 不一會兒,一隊隊迎親的人馬走了過來,挑著禮物的僕役排成長隊,紅色的轎子頂上纏著金線,陽光下一閃一閃的,晃得人眼睛疼。 轎旁騎馬的男子,穿著繡著金絲細紋的喜服,腰間掛著玉帶,臉上卻戴著一塊銀色的面具,只露出緊抿的嘴唇和線條冷硬的下頜,連從前微微揚起的嘴角,都顯得格外冷漠。 「听说藺將軍上次打仗傷了臉,怕嚇著李小姐,才戴著面具。」 「李小姐也是個心善的,明知將軍傷了臉也不嫌棄,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 小孩們擠在街邊,伸著手要喜糖,嘴裏甜甜地喊著「將軍和夫人百年好合」,清脆的聲音鑽進耳朵裏,像細針一樣扎著她。 杜尚若只看了一眼,就覺得眼眶發酸,轉身想回房。 可就在她轉身的瞬間,那騎馬的男子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突然抬頭看了過來。 面具下的眼睛,沒有半分從前的溫柔,沒有了從前看她時的光亮,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陌生,像在看一個路過的陌生人,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只有淡淡的疏離。 她猛地攥緊了欄杆,指甲幾乎嵌進木頭裏,掌心被硌得生疼。 原來時間,真的能把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從前那個會在梅花樹下對她笑的藺穆安,已然不同。 說甚麼逼不得己,不過就是不愛了。 那些年的郎情妾意,那些關於將來的憧憬,如今都成了鏡花水月,風一吹,就灰飛煙滅,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風吹過來,帶著街上的喜氣,卻讓她骨頭縫裏也透出冷意。 她站在那裏,看著迎親的隊伍漸漸走遠,紅色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街拐角。 心裏最後一點牽念,像被風吹滅的燈,徹底涼了。 她緩緩鬆開手,欄杆上留下幾道淺淺的指甲印,這下,她是真的沒了念頭。 杜尚若轉身回屋,打開那個匣子,把裏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這些曾經讓她心動的珍藏,如今都成了無用的念想。 明天,就把它們都當了吧,換些銀兩,也好為將來的日子做打算。從此以後,藺穆安和他的承諾,都該埋在從前了。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聲響,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杜尚若沒回頭,指尖還停在樟木匣子的邊沿。 「別看了。」韓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低低的。 下一瞬,一雙熟悉的手從身後伸來,小心翼翼地環住了她的腰。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帶著點室外的涼意。 他沒說話,只是將下巴輕輕抵在她的肩窩,呼吸帶著些微的急促,胸口隨著氣息輕輕起伏,連帶著她的後背都能感受到那點顫動,顯然是跑了很遠的路趕來,連氣都沒喘勻。 杜尚若的身子先是一僵,先前撐了那麼久的堅強,猝不及防地碎成了細末。 她以為迎親隊伍走遠時的那份涼,已經把心裏的疼都熬成了麻木,可此刻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毫無預兆地砸落下來,落在韓盧扣在她腰間的手背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她沒回頭,也沒說話,只是任由眼淚淌著,從頰邊滑過,滴進衣襟裏,連肩膀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動。 韓盧說話,只是把環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些,掌心輕輕蹭了蹭她的腰側。 這麼久以來,她在樓裏撐著,哪怕指尖彈得發酸,也從不說累;在老鴇面前撐著爭身契,哪怕心裏發慌,也得豎著脊梁說硬話;在沈清辭面前撐著笑,把到了嘴邊的哽咽咽回去。 哪怕眼眶發酸,也不願讓人看見半分脆弱。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以為只要撐到離開袖紅樓,就能把所有苦都忘了。 可直到被韓盧抱住的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她從來不堅強,只是從來沒人能讓她放心依靠。 他的懷抱變寬了許多,把她摟在懷裏,裹住了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安,暖得像寒冬裏的一爐炭火,讓她終於敢卸下所有偽裝,讓那些憋了許久的眼淚,好好地落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