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无可救药（下）

    “还没有，我家不远，几站公交就到。你呢？”

    “我家也不远，离这里走路十分钟。”

    李小超转过头问道：“你住得离学校这么近，我印象中申请走读是很容易通过的。那你平时是住宿舍还是住家里？”

    程远舟放下筷子：“对，开学我也住校外。不过这里也不算是我的家，就是为了上学租的房子。乐器和设备比较多，住宿舍不方便，我爸妈这几年又不怎么在滨城，所以就帮我找了一间公寓，家里的房子也租给别人了。”

    莫涵听到这里，不知为何一股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今天排练的时候，程远舟写的词明明那么贴合自己的心境——音乐梦想的萌芽在家人眼里只不过是个笑话——原来他自己却如此顺利、幸运，父母真心地支持他追求音乐，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行动上也做足了。

    李小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杜力露出羡慕的眼神：“我也想住校外，远舟教教我，怎么说服爸妈也给我租个房。”

    李小超白了他一眼：“首先，你要有很多乐器和设备，才能让你爸妈给你租房。是哪个跟我说，从小学不会别的乐器，最后只能打鼓的？”

    杜力哀怨地看着揭他短处的李小超。莫涵这会儿又喝了半瓶啤酒，已经微醺，看着他俩插科打诨，哈哈大笑起来。

    程远舟拿起酒瓶：“要是你学了别的乐器，今天我们就没有这么牛的鼓手了。来，干杯。”他和杜力碰了碰酒瓶，两人各自喝下一大口啤酒。

    饭罢，四人付了钱，各自回家。莫涵与程远舟同路，一路上有说有笑，莫涵从没发现自己原来酒后这么爱说话。

    面对这个第二次见面却好像能通过音乐读懂自己的人，仿佛真的可以做到无话不谈。

    程远舟是今天特别爱笑吗？还是他的笑容今天特别让人忘不了？莫涵觉得自己一直在说，他一直在笑，停不下来，最好永远也别停下来。

    都说喝醉的人，目光会变得涣散。此时，莫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路边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她定睛一看，是一家小店，橱窗里放着一面镜子，而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潮红，灿烂得有几分放肆。

    莫涵心底的问题终究还是藏不住了。她戳了戳程远舟的胳膊：“对了，你后来填的词，灵感是从哪儿来的？”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指尖传来肌rou的坚硬触感。

    程远舟转过头来：“就是顺着你上次唱的词往下填的。”

    “我上次也没唱几句，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样往下写呢？”酒后嘴比脑子快，她听着自己的话像在故意抬杠，可惜话已出口，收不回去。

    “是写得不合适吗？那你觉得怎么往下展开比较好？”程远舟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莫涵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好像预见了我的想法一样。”

    少年的眉头一瞬间舒展开来，语气也轻快了：“因为你告诉我了，只是你自己可能不知道。”

    “哦？我怎么告诉你了？”

    “反正……“他顿了一顿，微微一笑，”我大概想到你想表达的是一种——求而不得。”

    被忽然说中了心声，莫涵酒醒了大半，沉默了几秒，夸张地扯出一个笑容：“哪有你说的那么深奥啊，故弄玄虚。”

    “好啦，是我想错了。其实，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能接收别人的脑电波，你的脑电波——”程远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上次排练的时候这里都接收到了。”

    听到这个幼儿园级别的冷笑话，莫涵啼笑皆非：“好吧……那你应该很庆幸自己能住在校外。”

    “为什么？”

    “住在男生宿舍里的话，   岂不是要天天接收同寝的黄色脑电波？”

    程远舟愣了，莫涵正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荤段子尴尬，只见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一会儿，两人走到了公交车站，莫涵的车也正好到站。她掏出公交卡，一只脚迈上了车，又转过头向程远舟挥挥手：“下次排练见！”

    只见程远舟站在原地，夜色中他的眼睛反射出街头的灯光，温润低沉的声音随着潮湿的晚风飘来：“下次见，晚安。”

    公交车徐徐驶离了学校，莫涵的心扑腾扑腾地狂跳，她曾经在哪读到过，酒精会扩张血管，让心跳加快。她不由闭上了眼睛，从下午排练开始的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无序地跳跃，烧烤摊的霓虹灯、程远舟的脸、每个人陶醉于自己手头乐器的模样……

    还有那句“求而不得”。

    莫涵猛然想起第一次和程远舟排练之后，透露出自己没有走上音乐道路的失落。想到那个画面，莫涵浑身一阵战栗。

    难怪他能写出“你卸了我原本赖以飞向远方的翅膀”这样的词。

    他已经看穿了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