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浓密的香樟树叶，在通往学院的小径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程隽与席宁在英国生女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学院内部激荡起层层涟漪，经久不息。

    朋友圈里一派和谐祝福，私下里的窃窃私语却从未停歇。关于程隽是否为席宁离婚、关于席宁为何选择年长十岁的二婚男……种种猜测在茶水间与走廊角落隐秘地流传。尽管二人过往在学院并无明显交集，口碑俱佳，但这反而为这段关系蒙上了一层更引人探究的神秘色彩。

    一时间，学院里风声鹤唳，任何年龄相仿的师生组合都被投以审视的目光。魏亦可与赵云舟，这对本就因过往“亲近”而引人注目的师徒，自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幸好。”赵云舟走在回学院的林荫道上，心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幸好早已与她划清界限，也开始了新的接触。“他试图用这个念头来加固自己的心理防线。

    那位新来的英语系张老师，港城顶尖学府出身，优雅得体，与他有着相似的学术背景，正是他规划中“合适”的结婚对象。他将自己对魏亦可的在意和失态，归因于空窗期的寂寞与对稳定家庭的渴望，并决心就此翻篇。

    然而，走在他身侧的魏亦可，内心却是另一番天地。程隽与席宁的结合，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黑夜中的灯塔，照亮了一种可能性。十岁年龄差、二婚尚且能修成正果，她与赵云舟，同为单身，仅差五岁，为何不行？她所求的并非一纸婚约，而是他全部的爱与关注，哪怕只是短暂拥有。

    于是，在一次代码课后，趁着两人单独走回学院的这段路，她状似无意地提起了那个敏感的话题：“程老师和席宁师姐……”

    话音未落，赵云舟便像是被触及了某个开关，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明朗，仿佛要迅速驱散任何暧昧的联想：“我最近有了在接触的对象了。”

    他急于撇清关系的姿态如此明显，只差将“我们绝无可能”几个字写在脸上。魏亦可非但没有失落，嘴角反而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了然的浅笑。

    自从上次会议室不欢而散，她已经调整了策略。新的炮友满足了她的生理需求，让她得以在情感上更加从容。

    她清醒地认识到，对于赵云舟这样秩序至上、习惯自我审视的“猎物”，穷追猛打和赤裸勾引都是下策，只会激发他的防御机制。最高明的策略，是不经意的撩拨与恰到好处的示弱，让他自己在理智与情感的拉锯中不断煎熬、摇摆。

    而他此刻急于宣布“新恋情”的行为，在她看来，恰恰暴露了他的心虚——若不是同样心绪不宁，何须如此急于否认？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哦。”她轻轻应了一声，随即用一种谈论寻常人情往来的平淡口吻继续说道：“我只是想问您，等他们回国，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们女儿包个红包？毕竟是一个学院的同事，席宁师姐以前对我也挺照顾的。”

    她这话锋转得如此自然、如此彻底，完全超出了赵云舟的预判。他原本已准备好了一套关于“师生界限”、“个人选择”的完整说辞，此刻却全部噎在喉间，失去了用武之地。一股强烈的、仿佛蓄力一击却打在棉花上的失落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她……真的只是问这个？”他看着她坦然的目光，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落了空，竟泛起一丝莫名的怅惘。

    阳光依旧明媚，树影依旧婆娑，但回去的路上，气氛却悄然变了。赵云舟忽然觉得，身边这个低眉顺目、看似回归了“乖巧学生”本分的魏亦可，比那个醉酒后大胆亲吻他的她，更让他捉摸不透，也……更让他在意。

    那份在心底悄然滋长的在意，很快就在赵云舟与张老师按部就班的约会中，显露出其顽强的生命力。

    他们的约会模式标准得像教科书：下班后共进晚餐，看一场不咸不淡的电影，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每一次，赵云舟都会绅士地将张老师送到她校内公寓的楼下。

    “云舟，今天很开心，谢谢你。晚安。”张老师站在路灯下，语气总是那么温柔得体。

    “我也是，晚安。”赵云舟礼貌回应，笑容无可挑剔。

    张老师很好。她不像Vivian那样热情外放，带来压迫感；也不像魏亦可那样……那样难以捉摸，让他时常失态。她稳妥地处在一个让他感到“舒适”的频道上。

    可恰恰是这份“舒适”，让他清晰地感知到了Vivian当年口中的“无趣”。他曾以为恋爱就是这般程式化的流程，直到魏亦可的出现，彻底扰乱了他的节奏——他会因她与李教授据理力争，会因一个学生叫她“jiejie”而心生不悦，会在她借着醉意吻上来时……心底涌起的不是厌恶，而是隐秘的悸动，甚至滋生出那些绝不该对学生产生的、肮脏又炽热的幻想。

    相比之下，与张老师的约会，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激不起他内心半分波澜。

    将张老师送回后，赵云舟独自走在生活区的路上，晚风带着初夏的微醺。就在他抬头间，目光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魏亦可正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淡粉色的长袖衬衫熨帖平整，系着一条深粉色的领带，下身是同色系的长裙，裙摆及至小腿，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连平日随意扎起的头发，也精心卷过，柔顺地披在肩头，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身打扮虽然一如既往地保守，但是绝非是她在学院里会穿的。

    赵云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表，指针已过十点。这么晚出门？明天还有课，哪个男生会如此不懂事，在这个时间点约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