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经典小说 - 听见(1v1救赎)在线阅读 - 指针

指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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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和八岁的许听,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江頖眼前,没人知道那是怎样的成长之路,可在这封信里,江頖感受到了爱人无尽的苦楚,心脏痛到晕厥了过去。

    一束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沙发上,一层春纱铺在男人的身上,阳光渐渐变得明亮,江頖被强烈的光线唤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影。

    江頖伸手遮挡眼前的光亮,一条条光线透过他的手掌,一针一针地刺穿他的防线,击溃他的脉搏。

    原来日光也这样寒冷吗?

    眼前一片寒冬,竟看不见一点春日的盎然。

    江頖抚摸着胸口缓缓坐起身,看着桌前被退回的信件,神情呆滞,他变得异常疲惫,连呼吸是疲劳的,无力感穿刺着整个身躯。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秒针是慢的,温度是慢的,心跳也是。

    他好像也听不见了。

    心里的不适越来越强烈,头皮发麻到让人无所适从,喉咙竟发不出一丝声音,声带的桥梁轰然倒塌,堵满了出口。江頖整个人突然变得急躁了起来,他现在需要一点声音来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可入目的文字早已宣读,每一个沉寂在岁月里的文字,今日破土而出,浩浩荡荡的声响刺破了江頖的耳朵,僵硬的身躯就像瘫软无力的绵石,江頖颤抖地拿起桌上的邮件,眼里的血丝布满整张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收件人填写栏写的是”纪舒拧”。

    江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唤醒自己即将停止的心脏,透过微不足道的亮光,

    目光顺着往下阅览时发现,邮寄地址来自:“江津省南江市沿江西一路淮安监狱”,寄件人刘春兰,时间是1997年9月21日,秀丽的字迹与上一封一样,都来源于同一位,许听。

    江頖双手紧紧攥着信件,瞳孔微微收缩,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江頖攥紧信件的手,张开了又握住,反反复复,试图用残缺的意识抹平这一页。

    持续了几十分钟,竟没有生出一丝勇气撕开这陈旧的一页。

    机械式般平稳了退缩的心跳,江頖回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去曼彻斯特探望父亲去了,那时国外的通讯设备已经成型了,他想借此机会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听障人士的通讯方式,他还记得自己出发前写了封信告知许听,国外信件难以寄送,时间长久无比。

    那么遥远的距离,难怪听不见。

    回想到这,江頖疑惑了几秒,那纪舒拧呢,许听为什么会寄件给她?

    许听失踪后,自己去找她时,她已经搬家了。

    许听为什么会在监狱里,江頖如今脑子里一团雾水,困惑的疑团不断包裹他的大脑。

    信封掉落在地上发出“哒”的一声,死机的大脑像回流般,哪怕是在监狱里,自己总有法弄清一切真相,只要活着,只要许听活着。想到这,江頖迫切地撕开文件袋。小心翼翼地从文件中抽出信纸,带着岁月的重量,信纸已经微微泛黄,边缘略显毛糙,纸的质地粗糙刺手,像是被时间的细齿轻轻啃过,经不起挖掘。

    信的内容竟如此让人心生绝望。

    致舒拧:

    舒拧,最近过得好吗?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法院判定我为故意杀人,但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这封信是我请求一位女狱警帮我寄出的,他们不让我向外界求助,还控制了我的活动范围。

    女狱警同情我的遭遇,便偷偷以她的名义将信寄送出去。

    信的角落有我们的暗号,希望你收到来信时,不要忽视它。

    当你看完事情的原委后,我想恳请你帮我聘请一名律师,律师费可以用我的房子作抵押。

    八月五号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超市上班。在搬运货物的时候,店门口站着一个很奇怪的男人。他的皮肤异常苍白,也很瘦,身上有好多类似于针孔的疤痕。他一直盯着我看,我当时很害怕,就跑进仓储室躲了起来。

    差不多过去一个小时,我从仓储室出来时,没有再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另一个男同事。出于安全考虑,他和我换了班,我晚上就不用来了,我很感激他。

    傍晚我回家经过巷口时,感觉总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我的心跳得很快,我迅速往前跑。

    白天的那个男人突然追上来,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拉进巷子里。

    我来不及害怕,张开嘴大声呼救。

    他发现我不会说话后,变得异常兴奋。我用手去抓他的眼睛,膝盖撞击他的大腿。

    他看到我挣扎时,表现得异常愤怒,将我踢到了墙上,用手猛烈地扇我的脸。然后,他开始扒我的衣服。在争执的时候,包里的铅笔掉了出来,但他没有发现。

    我伸手去捡笔,直接刺向他的脖子。

    他突然倒地,躺在那里痛苦地叫唤着,我见状便立即跑到警察局里报警。

    当我带着警察回到案发现场时,他已经死了。

    我被关进审讯室里,我一直安慰自己,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正当防卫,我没有杀人,我不是杀人犯。”

    他们给我聘请了一名律师,他会手语,这让我瞬间放松了不少。可是,每当我和他沟通时,他总是曲解我的意思。我想写在纸上告诉他时,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

    我听见屋子里的人叫她“副局长”。

    我以为她是来询问案情的,我赶紧在纸上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写了下来,我想告诉她,我想为自己辩解。

    我将纸条递给她时,她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推到墙上。

    她说:“是我杀了她的儿子。”

    当时室内只剩下我和她,我感到窒息。

    这次我没有铅笔,也无法保护自己。

    第一次,我为自己的人生感到绝望。

    舒拧,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我不甘心就这么被埋葬在监狱里,我还没有去大学报到,我还没有请你吃饭,我还没有给江頖一个答复。

    在此,我祈求,愿上天垂怜我一次吧!

    落笔:许听

    1997年9月21日。

    信纸上掉落的泪水在二零一七年春天开花了,这朵顽强的花,岁月也无法抹去,唯有信角的枫叶早已被啃食得零落殆尽。

    江頖只觉天崩地裂,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远,那样苍白无力。

    江頖拿着手机颤抖着搜索那所监狱,空白的页面经不起时间的等待,一秒,两秒,弹出的讯息将一个残酷无比的现实传递给了江頖,“南江市最大的淮安监狱出现大面积坍塌现象,现已修建重造。”时间已过去七年之久,江頖翻开通讯录里找到程斌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嘟,嘟”

    “干嘛,江江”,沉着稳重的声音从电话另外一头传来。

    静默了几秒,嘶哑哽咽的声音传出:“南江淮安监狱近二十年的人员名单传一份给我。”

    “你声音咋了。”

    “没事,尽快传给我。”

    “没问题,等着。”

    电话挂断后,江頖将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摆在茶几上,手指按着鼠标刷新,一遍又一遍。

    “叮。”

    窗口弹出绿色的文件,江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文件,江頖查找了许久都没能在现役人员中看到许听的名字,直到末尾提示,“即将跳转到下一页。”

    江頖还没反应过来,就跳转到了死亡名单。

    他在第一页第一行看到了许听的名字,像上学时那样,江頖总能一眼在成绩单看到许听的名字,未回过神的神经,下一秒就被那入眼的字刺痛。

    “1997年10月3日,编号9718在监舍自杀身亡。”

    那个在生机盎然的日子里出生的人,竟随残枝枯叶而去,不得善终。

    时间的摆针不停地旋转,画了一圈又一圈的圆,将这维度里的人困住,无力逃荒。

    一瞬间,所有的思念随着指责铺天盖地席卷房间里的男人,塞满了江頖的耳朵,再次堵住了他的声带——他像被埋葬在雪堆里的枝条,开不了春的生命,就这样暗淡在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沙发上蜷缩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发鬓两边露出几撮白发,男人用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将内心的痛苦紧紧包裹起来,掩藏在隐匿的角落。

    江頖内心充满绝望,这么多年无助地等待着的不止他一个人,自己这些年都在埋怨她的逃避,如今都变成了刺痛他的利刃。

    什么都不做的自己,居然一直在指责。

    男人双手捂着脸,身体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心中满是无尽的委屈。

    江頖就这样,蜷缩在沙发上,整整一天不再动弹,电话铃声从未间断过,他毫不理会,只是睁着双眼,眼神空洞着注视窗外,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京市尽是繁华之景,一点春天的气息都感受不到,如此空旷荒芜,竟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江老太太抵达公寓时,看到江頖蜷缩躺在沙发上,散落一地的信纸,活脱像地狱岩浆里的命石,室内昏暗得连一丝亮光都看不到。

    周围的环境冷清得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江母看着自己的儿子心痛不已。

    她知道,是因为那个女孩,她之前也怨恨过许听把自己的儿子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二十年啊,江頖犹如行尸走rou般地度过了二十年光阴。

    这几年,她也不是没有找人打听过许听,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江母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用手轻轻拍打男人的后背,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嘴唇颤抖着,眼角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地往下流淌。

    沉默了一会儿,细声开口道:“孩子,找不到我们就不找了吧,你和那孩子注定无缘啊,该找的地方你都找了,想来那孩子应该是在哪个角落里默默地生活着,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吧。”

    “咱往前看啊,往前看。”说完,江母便转身用手背擦拭眼泪。

    沙哑而沧桑的声音在黑暗中缓慢地传出:“妈,她回不来了。”

    “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江頖望着指针转动的方向,苍白无力地想:“时间把我淘汰了吗?”

    怎么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呢。

    亮光透过黑暗刺伤了江頖的眼睛,让他跌落到那个再美好不过的秋天里。梦里寂静无比,他的眼睛看不清了,他和许听再也没法沟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