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者
盗火者
脖子上的印记不深,用丝巾遮盖反而欲盖弥彰,李轻轻取了点粉底液拍在脖子上,不至于一眼被看出来。 周日刚醒,楚远棋已经离开,李轻轻没有惊讶,只是在宅子里看看书,做点小零食。 她这次又烤了很多,木悦夸她做这些很有天分,李轻轻腼腆地笑笑,把它们一一包装好。 “先生真的很喜欢你呢。” 李轻轻转过头:“为什么这么说?” “先生从来不喜欢这些小东西的,可是昨天他竟然收下了,还问你怎么还不回来。”木悦笑眯眯的,“后来是去接你了吧?还是阿金开车送的先生。” 李轻轻原本的动作有片刻僵直,但还是神色自若地“哦”了声。 阿金,李轻轻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宅子里人并不多,木悦无聊时也会讲点小八卦给李轻轻听,这其中就有关于这个阿金的。 好像是楚淮的保镖兼司机,原本家里出了事,兜兜转转出来开车,听他们说性子也算老实本分。 所以,昨晚楚远棋本来是和阿金一起来的,结果却在杨叔车上出现。 他是故意,还是早有预谋?难道…… 叹口气,李轻轻把包装好的曲奇捧在怀里:“我去拿点分给大家吃吧,悦jiejie,你先歇着。” “哎哎,好,我把这里收拾下。” 李轻轻点点头,走出厨房门。 还是上午,楚淮像是打定主意不想见到她似的,好像也很早就出了门,整个宅子冷冷清清。 她觉得阵难过的好笑,扯起嘴角,不经意听到门口处传来的声响。 她抬起头,和他对视。 是阿金。 李轻轻并不知道阿金的全名,他大概常跟在楚淮身边,这也是她第一次正经地见到阿金本人。 他看上去左右不过二十来岁,身姿挺拔,折叠的袖口露出小臂结实的肌rou,上面青筋缠绕,富有野性的气息,没有表情的时候样显得样貌很凶。 “那个,你要吃点曲奇吗?我刚做好的。” 她眉眼弯弯,把手中的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金恩胜本来想说不用。 甚至连说话都不需要,只要抬腿离开就行,但他顿了顿,还是站在原地点点头。 女生眼睛瞬间亮起来,主动说话的是她,手足无措的也是她。 “啊,那你想吃这个小熊的还是兔子的?这个雪人会苦点,我不太清楚你们男生的口味,要不你都尝尝?” “......棕色的就可以。”他这样说。 “哦哦,好。”李轻轻从里面拿出几个小熊图案的棕色曲奇递给她。 “谢谢。” 李轻轻笑着看他:“我才是要谢谢你。” 金恩胜觉得奇怪,但最终什么也没问,他点点头:“我是来帮少爷拿东西的,先走了。” “好。” 于是他向楼上走去。 手中的塑料袋在怀里挤得噼啪作响,金恩胜侧头往楼下瞥了眼,女生已经不在那里,但依稀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在询问别的人要不要她的曲奇。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天。 楚淮让他把桌上的东西扔掉,而楚远棋只随口尝了一个就把它们都给了他。 说实话,味道确实还可以,大概就是因为这个,金恩胜才再次收下这些小玩意。 男人扯了扯唇角,暗恼自己的多管闲事。 …… 时间很快来到周一。 李轻轻照例起得很早,远远的,她看见江奕川支着腿站在校门口,像在等谁。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果然被叫住。 “你干嘛走这么快?我差点没看到你。” 李轻轻站定在原地,没有像平时那样温柔地和他讲话。 注意到女生的不对劲,江奕川又想歪头去看,被李轻轻退后躲开。 “这个饼干给你。”她声音闷闷的,把手中精致的纸袋递给他。 江奕川没说话,他接过来,视线在女生头顶扫了扫,最终落在她的脖子上。 色差不大,但用心去看也能看得分明。 在脖子上,需要隐藏的,是吻痕又或是? ……看来真的和宋妤说的一样。 男生眸光沉了沉,但还是一如既往摆出爽朗模样:“怎么又不高兴啊?才一天不见而已,不认识我了?” “没有。”李轻轻看着他的眼睛,解释说,“那天晚上你送我,车里是楚先生,他误会我们了。” “是吗?”江奕川脸上显出惊讶,“要不我去和楚叔叔解释解释?” “不用了。”她摇头。 “我已经说清楚了。” 江奕川“哦”了声,刚要开口,李轻轻脸上仰起甜丝丝的笑,好像不太好意思: “只要保持点距离就好,所以之后学习的事,也不麻烦你了。” 江奕川动作僵住。 也、不、麻、烦、你、了。 赤裸裸的抗拒,没有留一分情面。好像之前若隐若现的暧昧是假,她不抗拒的距离是假,流的眼泪,亦是假。 他捏着手中袋子的细绳,表情不变:“这样啊,行,我知道了。” 李轻轻松口气。 她不确定这样把楚远棋搬出来会不会太过突兀强硬,但自己现在绝不能和别人不明不白地相处,一次被看见可以是试探,两次就显得多余。 “谢谢你。”她说道。 江奕川笑笑,视线若有所思地从她脖子上移开。 * 李轻轻说到做到。 本来就没有朋友的她,重新回归一个人的上学生活。 无所谓,不在乎。她头疼的是怎么让楚远棋真的在意她。 虽然自从他们达成某种不公平的约定后,楚远棋会经常回来,也依旧对她温和,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拉近, 该怎么做?用身体……行不通。 虽然他之前看似对她产生兴趣,才会拿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增添情趣,但他置身事外,全然只是捉弄她的模样,如果自己真傻乎乎把rou体情爱当成留下来的依仗,那李轻轻这个人的结局也就只会和这个名字一样无足轻重,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李轻轻扫了眼前面熙熙攘攘的学生。 肆无忌惮的视线,细细碎碎的讨论,哪怕是体育课跑个步都能感到越来越挤过来的肩膀。 这节是体育课,老师让他们先跑cao。 大家跑得很快,李轻轻身体本就不算好,她努力不让自己掉队,喉咙里是要炸开的钝痛。 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凑过来的人。 意识到的时候,李轻轻往旁边一躲,结果脚却扭到,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她连忙用手掌撑住,身体倒下来时擦过橡胶跑道,手心瞬间发麻,传来密密麻麻的疼。 她一个人摔在后面,李轻轻抹了把脸,刚准备起身,感到有阵阴影覆在自己面前。 “没事吧?”担忧的声音响起。 江奕川站在她旁边,手撑着膝盖,另一手伸在她面前。 这时候,李轻轻倏然觉得阵头皮发麻。 不是感动,也不是内心酸楚的委屈,仅仅只是被很多人盯过来的如芒在背感。 李轻轻知道,如果这时候拒绝掉江奕川伸过来的手会怎么样。 她冲他笑笑,强撑着自己站起身:“谢谢。” 江奕川盯着她,落在空中的手缓慢地收回。 大概是错觉,李轻轻觉得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阴晦。 下课后李轻轻自己去医务室拿了碘伏,说实话,这种擦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于是只随便处理了下就回到教室。 这天过得缓慢。 近乎窒息的学校生活,李轻轻一下晚自习就朝着来接她的车里走去。 坐进车内,杨叔启动车身,空调适宜的温度让她稍微松出口气。 随着车身平稳地上路,李轻轻放松了身子,掌心仍有微妙的刺痛感,她张开手,试探地动了动手指。 细小的红痕宛如一道道裂谷,靠近看会见到翻开的皮rou,像永远不停止的神火,缓慢地灼烧每寸皮肤。 火。 传说人间本没有火,是普罗米修斯从太阳车上盗取火种,因此被宙斯惩罚,锁在高加索山上,受尽鹫鹰鹫鹰啄食肝脏的痛苦。很多年后,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解救了普罗米修斯,才让他重获自由。 盗取火种,遭受没有尽头的痛苦,由死而生。 由死,而生。 李轻轻有些怔愣。 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散在后视镜上。 一辆黑色的车子跟在他们身后,如同暗夜里的幽魂,闪着诡异的光芒。 李轻轻皱紧眉,一股莫名的不安笼罩上来。 “杨……” 刚喊出第一个音节,后方的车辆骤然加速,如离弦之箭朝他们直冲而来。 杨叔也注意到异样,他连忙踩下油门试图拉开距离,可前方弯道处,另一辆车突然毫无预兆地窜出。 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们的车被推着撞向山体,很快,空气中弥漫出怪异刺鼻的气味。 …… 夜晚细碎的灯光和远处山体交融,天上的星子落到地上,便只剩月亮独身高悬,显得有股子寂寥味道。 夜,凉得令人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