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拳風柔情
第九章:拳風柔情
"承聞,我們快到了,前面便是."柳如煙輕聲說道.蘇清宴駕着馬車,經過長途跋涉,終於抵達京東東路淮陽軍地界.這一路上出人意料地平靜,撫州吳知府雖下了追捕令,卻並未真正追及二人.或許是天意使然,他們一路平安,未遇風波. "嗯,到了你家,你好好陪父母幾日,我們再啓程回去."蘇清宴溫聲回應.這一路雖無驚濤駭浪,卻讓兩人之間的情誼愈發深厚.蘇清宴心中暗自籌謀,如何能讓柳如煙徹底脫離陳府與陳文軒的束縛,與他真正相守.在他眼中,柳如煙雖身在青樓,卻是幾百年來他所見最爲才華橫溢的女子.她不僅聰慧過人,更在他自創拳法的過程中提供了不少關鍵建議,使原本尚有缺陷的拳法趨於完整.這份成就,對他而言,是數百年來孜孜以求的慰藉. 淮陽軍一帶,石灰岩剝蝕而成的丘陵起伏連綿,山勢嶙峋中透出一種蒼勁之美.蘇清宴將馬車停在路旁,柔聲道:"如煙,累了吧?我們稍作歇息."柳如煙含笑點頭:"今日我來下廚,一路上都是你照料我,也該讓我服侍你一回."她說完,不由抿脣輕笑.柳如煙手藝不俗,飯菜香氣四溢,蘇清宴嘗後由衷讚道:"如煙,你這手藝,陳文軒真是有眼無珠.你等我,待我攢足銀兩,定將你悄悄接走,我們不必再這般躲藏." 柳如煙輕嘆:"這些年,文軒也給了我不少私房錢,你拿去好生經營.以你的才智,絕不輸他."蘇清宴聞言心頭一沉,他堂堂男兒,豈能倚仗女子錢財度日?當下婉拒:"如煙,不必憂心,我自有辦法."柳如煙卻正色道:"你可不能爲錢財行不法之事,若你被官府追捕,我寧可不要那樣的日子." "你放心,我絕不犯法."蘇清宴鄭重承諾.飯後稍歇,二人繼續趕路.京東東路地處宋金交戰前線,局勢動盪.不料途中遭遇宋軍,爲首的官兵看中了他們的馬匹,以"戰時徵用"爲由要強行收繳.蘇清宴怒道:"哪有這般道理?你們對付遼軍無能,欺壓百姓倒是威風!"話音未落,官兵已圍攏上來. 蘇清宴毫不退讓,當下氣運周身,雙拳一展,使出他新創的拳法.雙拳之上竟同時凝聚月華之陰與日光之陽,兩道金紅交織的拳影破空而出,又將數名官兵擊倒在地.拳勢如風,勁力收放自如,轉眼間便將一羣官兵打得東倒西歪.其餘官兵正要再上,柳如煙急忙擋在蘇清宴身前,對官兵說道:"各位軍爺,馬匹我們願意交出,請手下留情."又回頭低聲勸蘇清宴:"承聞,莫要衝動,你若傷了官兵,罪責更重." 蘇清宴怒氣未平,哪肯罷休?他再度運勁,拳風激盪之間,竟引動周圍光暈流轉,一道赤紅氣勁纏繞雙拳,隨即化作數道金光拳影,如電般射向遠處官兵,頓時哀嚎一片.柳如煙見狀,聲音已帶哭腔:"承聞,你爲何不聽我勸?" 這番動靜驚動了巡防的橫班正使.他見蘇清宴拳法驚人,手下官兵傷亡慘重,急忙喝止:"將馬匹歸還!我等身爲宋軍,豈能與強盜無異?.橫班正使的話音剛落,整個營地頓時安靜下來,"隨即向蘇清宴致歉:"這位兄弟,如今宋遼戰事喫緊,手下無知,還望海涵."他將戰局形勢細細道來.那些原本還想撲上來的官兵一個個呆若木雞,望着地上哀嚎的同袍和那扭曲的空氣餘波,全都腿軟了.蘇清宴收起雙拳,胸中那股血氣還未完全平息,他瞥了一眼柳如煙,只見她臉色蒼白,眼中滿是驚懼和責備.那一刻,他心頭一緊,剛纔的衝動彷彿化作一根刺,扎得他隱隱作痛.柳如煙上前溫言道:"既然如此,這馬便贈與軍爺,願我大宋旗開得勝."她將繮繩遞出,蘇清宴欲要阻攔,柳如煙輕聲道:"若遼軍南下,我們又何來安寧?軍爺也是無奈,我們另尋驢馬便是." 橫班正使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面容剛毅,眉宇間透着戰場上磨礪出的滄桑.他大步走上前,拱手作揖,聲音洪亮卻帶着一絲歉意:"這位兄弟,現在宋遼戰事喫緊,我的手下無知,多多包涵,對不住了."他頓了頓,環視四周那些倒地的官兵,又看向蘇清宴那雙還隱隱發紅的拳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沒想到兄臺武藝高強,若非如此,我們這些粗人怕是要釀成大禍.來來來,先扶起弟兄們." 官兵們聞言如蒙大赦,趕緊七手八腳地去攙扶同伴.蘇清宴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官爺,你這話說來輕巧.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好不容易趕路,憑什麼就把馬匹拱手讓人?你們對付遼狗無能,對付我們卻下手這麼狠." 橫班正使嘆了口氣,揮手讓手下退後幾步,他親自走近蘇清宴和柳如煙,壓低聲音道:"兄臺莫氣,我實話實說吧.京東東路這地界,本就是宋金前線,遼軍近來頻頻南下劫掠,糧草馬匹奇缺.朝廷急令各地徵調,弟兄們也是奉命行事.可我們不是強盜,絕不能欺壓百姓."他轉頭看向柳如煙,那雙眼睛裏多了一絲柔和,"這位姑娘說得對,我們是爲大宋,爲黎民百姓.遼軍若打過來,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柳如煙聞言,臉色稍緩,她輕輕拉了拉蘇清宴的袖子,低聲道:"承聞,既然是這樣,我們還是把戰馬給他們吧.讓大宋能打個漂亮勝仗,總比我們多爭一時之氣強."她說着,主動上前一步,對橫班正使福了福身,"官爺,我們的馬雖不名貴,但若能助一臂之力,就請收下.希望你們早日凱旋,護得百姓安寧." 蘇清宴張了張嘴,剛要開口阻止,柳如煙已然回頭,眼神堅定地望着他:"算了,承聞.如果遼軍打過來,我們還有好日子過嗎?這軍爺也是無奈之舉,爲了大宋,爲了百姓,給他們吧.我們再去買兩頭驢子,總比走路強."她的聲音雖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讓蘇清宴的心頭一暖.他長期隱居山林,習武練拳,性子剛烈,從不輕易低頭.可柳如煙這番話,卻讓他想起了她一路上的種種:那份才華橫溢的詩詞,那雙在青樓中淬鍊出的聰慧眼睛,還有她幫他完善拳法的細膩心思.幾百年光陰,他見過無數女子,卻從未遇過如她這般通情達理的. "好吧,如煙,你說的對."蘇清宴終於點頭,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情願.他轉頭對橫班正使道:"馬給你們,但別再欺負我們這些草民." 橫班正使聞言大喜,忙拱手道謝:"多謝兄臺成全!來人,把馬牽走,好生照料."他又看向蘇清宴,眼中滿是欣賞,"兄臺身手不凡,何不參軍?以你這拳法,定能護大宋一方百姓.遼軍兇殘,弟兄們正缺像你這樣的好漢." 蘇清宴搖了搖頭,苦笑道:"官爺,我乃一介武夫粗人,不會指揮作戰,雖有幾分武功,也是無奈習得.山野閒人,不想捲入這戰火漩渦."他瞥了一眼柳如煙,後者微微點頭,眼中滿是支持. 橫班正使也不強求,哈哈一笑:"也好,強求不得.要麼這樣,我這裏有兩頭健驢,剛從後勤調來,本是備用的.給你們交換如何?權當賠罪."他一揮手,幾個官兵立刻牽來兩頭灰毛驢子,毛色油亮,步伐穩健.官兵們還幫着把行李卸下馬車,重新裝上驢車,一切井井有條. 蘇清宴本想拒絕,可柳如煙已然笑道:"多謝官爺,這驢子看着結實,正好合用."橫班正使見狀,更是熱情起來,拉着蘇清宴和柳如煙坐到一旁營帳,命人端上熱茶粗糧.營地雖簡陋,卻透着軍人的嚴謹,四周石灰岩丘陵起伏,夕陽餘暉灑下,映得山巒如血.橫班正使一邊啃着幹餅,一邊詳詳細細說了當前的戰況:"遼軍近來勢頭洶洶,上月剛劫了河北幾處村寨,朝廷急調京畿駐軍南下.我們這淮陽軍,本是守備邊陲,可如今兵力不足,馬匹更缺.兄臺若有心,不妨隨我們去前線瞧瞧,那裏正需英雄." 蘇清宴聽着,眉頭微皺.他幾百年隱世,對朝堂戰事本不關心,可這番話卻讓他心生感慨.橫班正使言談間,滿是愛國熱血,不像那些貪墨官員,倒有幾分真性情."官爺,你這心胸,倒是讓在下敬佩.宋遼本該和睦,可惜邊關不寧,百姓遭殃."蘇清宴說着,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柳如煙在一旁插話,聲音柔和卻不失見識:"官爺說得極是.我雖是弱女子,可也知國難當頭.希望大宋能早日平定邊患,讓四海昇平."她的話引得橫班正使連連點頭,兩人竟聊起詩詞歌賦來.柳如煙出口成章,引經據典,橫班正使雖是武夫,卻也聽得入神,不時拍案叫絕:"姑娘好才華!若非戰時,我定請你吟詩一曲." 蘇清宴在一旁聽着,心下暗喜.柳如煙的才情,本是青樓中綻放的奇葩,如今在軍營中,竟也如魚得水.他忽然想起陳文軒,那傢伙雖有錢有勢,卻不懂珍惜如煙這般女子.待會兒,得好好安慰她一番. 聊了許久,天色漸暗.橫班正使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兄臺姑娘慢走.若有緣,來日再見."蘇清宴點頭謝過,卻沒忘那些受傷官兵.他走上前,蹲下身去,一個個查看傷勢.那些官兵本還畏懼他,可見他手法嫺熟,內力溫和,竟一個個消了腫痛,站起身來連聲道謝. "多謝英雄手下留情!"一個年輕官兵揉着胳膊,感激道. 蘇清宴擺手:"是我衝動了,你們也是爲國效力.保重."他又轉頭對橫班正使道:"官爺,那些傷勢我已用內力疏通,三日可愈.告辭了." 橫班正使拱手相送:"兄臺大恩,銘記於心!一路平安."官兵們列隊目送,蘇清宴和柳如煙趕着驢車,緩緩離開營地.身後,淮陽山的夜風吹來,帶着一絲涼意和硝煙味. 驢車晃晃悠悠前行,兩頭驢子雖不如馬快,卻穩當得很.蘇清宴握着繮繩,眉頭緊鎖,剛纔的火氣還未完全消散.柳如煙坐在一旁,望着他側臉,輕聲開口:"承聞,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你說好要聽我的話的,雖然我們馬沒有了,有兩頭驢拉車不是挺好嗎?總比走路要好.那些官兵也是身不由己,戰時不比平日,大家都得讓一步." 蘇清宴聞言,嘆了口氣,聲音中帶着一絲委屈:"如煙,我氣不過啊.哪有這樣的道理?官兵本該護民,卻像強盜一樣搶馬.欺負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仗着官威,就以爲天下是他們的?"他頓了頓,甩了甩繮繩,兩頭驢子加快了步伐,車輪碾過碎石路,發出低沉的吱呀聲. 柳如煙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傻瓜,你這性子,習武練就的,難怪衝動.可這世道,本就多是非,你我不過是過客,何必爲匹馬傷了和氣?再說,那橫班正使人不錯,一番話聽得我心生敬意.大宋邊關危急,我們給馬給他們,也算積德.來,笑一個,別繃着臉了." 蘇清晏轉頭望着身旁的女子,夕陽的餘暉爲她鍍上一層金邊.那雙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帶着一絲調侃.他心頭一軟這幾百年來,他見過太多才女佳人,卻從未有一人如柳如煙這般,既聰慧明理,又心懷天下.更難得的是,她總能在他衝動時給予勸誡,在他迷茫時指明方向.蘇清宴心中暗下決心,定要幫柳如煙延緩衰老.這幾百年的孤寂,他實在不願再獨自承受.既然上天讓他遇見了柳如煙,他就要想盡辦法,讓這份溫暖陪伴得更久一些. 夜色漸深,驢車行至一處山坳,周圍石灰岩丘陵影影綽綽,野花幽香撲鼻.蘇清宴勒住繮繩,道:"如煙,天晚了,我們歇歇腳吧.這裏風景不錯,找個平地生火."柳如煙點頭,兩人合力卸下行李,在一棵老槐樹下鋪開毯子.蘇清宴生起火堆,柳如煙則從包裹中取出乾糧和水囊,動作嫺熟得像個小媳婦. 火光跳躍,映照着她的臉龐,蘇清宴看得入神:"如煙,你知道嗎?剛纔在營地,你和那橫班正使聊詩詞時,我聽着心癢.沒聽過這般雅談了.你這才華,擱在陳府真是埋沒了.等我掙了錢,定把你接走,咱們隱居山林,天天吟詩作對." 柳如煙撲哧一笑,遞給他一塊餅:"就你嘴甜.隱居好是好,可你這武功,總不能白練.萬一有官兵再來搶驢子,你還打不打?"她說着,眼中閃着狡黠. 蘇清宴哈哈大笑:"打!但下次聽你的,先勸再說.來,喫餅."他撕下一塊,喂到她嘴邊,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笑鬧起來.夜風中,火堆噼啪作響,遠處山巒隱隱傳來狼嚎,卻擋不住這溫馨一刻. 歇息片刻,兩人繼續上路.驢車雖慢,卻讓蘇清宴有更多時間和柳如煙閒聊.他講起山林中的奇聞,她說起青樓裏的風月,兩人話匣子一開,便收不住.蘇清宴心想,這一路雖有波折,可有她相伴,何懼前路? 次日清晨,他們行至一處小鎮,驢車停在集市邊.蘇清宴下車買了些米糧和野菜,柳如煙則在路邊小攤淘了件新衣裳.那布料雖粗,卻繡着細花,她試穿時,轉了個圈:"承聞,好看嗎?這驢車顛簸,舊衣都髒了." 蘇清宴眼睛一亮:"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來,我幫你係帶子."他上前,雙手繞過她腰,動作溫柔.柳如煙臉紅了紅,卻沒躲,任他繫好.集市上人來人往,有人投來異樣眼光,可他們只顧彼此,渾不在意. 小鎮上,他們打聽到前方戰事稍緩,可遼軍仍有小股騷擾.蘇清宴心下警覺,暗想得加快腳步去如煙孃家.柳如煙則憂心道:"承聞,你說這戰事何時休?我孃家在河北東路,不知怎的,總覺得不安." 蘇清宴握住她的手:"別怕,有我在.等我拳法大成,誰也傷害不了你和你家人,還能護你周全."兩人相視一笑,繼續趕路. 途中,又遇一隊商旅,同路同行.商旅頭領是個胖墩墩的漢子,姓王,自稱販絲綢的.他見蘇清宴身強力壯,便拉着聊起生意:"兄臺,看你這驢車,行李不少.去京東哪?如今路不太平,一起走吧,壯膽." 蘇清宴點頭同意,王掌櫃一路上嘰嘰喳喳,說起市井趣聞.柳如煙聽得樂了,不時插話,王掌櫃驚歎:"這位嫂子好口才!不像尋常村婦,倒像書香門第." 蘇清宴笑而不語,心下得意.夜宿客棧時,王掌櫃請客,三人圍桌而坐.酒過三巡,王掌櫃醉醺醺道:"兄臺,你這媳婦,真是寶.俺家那婆娘,只會嘮叨.來,敬嫂子一杯!" 柳如煙淺笑推辭,蘇清宴卻豪爽飲下.客棧中燭火搖曳,他們聊到深夜,王掌櫃講起遼軍劫掠的慘事:"上月,俺一個夥計被遼狗抓去,聽說活活剝皮.唉,大宋何時能強?" 蘇清宴聞言,拳頭微握:"總有那一天.官爺們若齊心,何愁不勝."柳如煙在一旁勸酒,緩和氣氛,一夜無話. 翌日,商旅分道揚鑣,蘇清宴和柳如煙獨行.路過一處溪谷,驢子渴了,他們停下歇腳.柳如菸捲起褲腿,下水洗臉,蘇清宴望着她婀娜身影,心生憐愛:"如煙,這路雖苦,可有你,一切都值." 她回頭一笑,水珠濺起:"承聞,答應我,別再衝動.咱們好好過日子,好嗎?" 蘇清宴點頭,攬她入懷.溪水潺潺,山風習習,這一刻,世事紛擾彷彿遠去. 繼續前行,他們漸近京東腹地青州.蘇清宴的醫術之願,越發堅定.他暗想,幾百年煉就的內力,不只爲武,更爲她延壽.柳如煙的勸說,讓他見識了大局觀,那份胸襟,如山間清泉,洗滌他心塵. 途中,又有小插曲.一夥山賊模樣的人影閃過,蘇清宴警覺,護柳如煙在後.誰知那些人竟是逃難的村民,求食求水.蘇清宴分了乾糧,柳如煙還安慰道:"鄉親們,堅持住,前方有官軍." 村民們感激涕零:"多謝恩人!如今世道亂,遼狗橫行,大家都苦." 蘇清宴心酸,拳頭緊握:"總有一天,我要爲百姓出一把力."柳如煙拉他上車,輕聲道:"一步步來,先顧咱們自己." 驢車前行,夕陽西下.他們已行數百里,淮陽山的影子漸遠,前路雖未知,卻滿是希望.蘇清宴望着柳如煙,心道:這女子,是我幾百年最大機緣.無論戰亂如何,我定護她周全. 就這樣,兩人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