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救兵
「第二百零二章」救兵
那刚做好的早餐谁给送进去? 九点多,病房外,缇慕拎着饭盒独自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格朗迟迟未出现,守卫兵们都没有病房钥匙。 梭沙大哥和曦jiejie说有事先来医院,现下也不知在哪里。她隐隐觉得氛围不太对劲,小先生醒了是好事,可哥哥jiejie早上出门面色凝重,分明像有大事要发生。 病房里没传出任何声音,也不知先生怎样了。 昨晚,她退到门外,透过小玻璃窗,听到他嘶声咆哮,哐哐甩手铐砸病床栏杆的铁打声,见梭沙大哥和格朗齐齐上手摁住他左右半边,才勉强让医护人员去检查他的体征,场面直叫人心惊担颤。 越没动静越叫人心慌,想起梭沙大哥的警告,她犹豫再三,将饭盒放在旁边的位置,起身走到病房门边玻璃小窗,向里看去的下一秒,心里陡然揪紧,目光掠过之处尽是狼藉。 床单枕头撕碎成布条,破破烂烂扔了一地,病床因蛮力拖拽歪横在一侧,地面上还有床腿擦过的划痕,混着血迹,歪七扭八的殷红色,仿若毒蛇吐出的信子。 斑驳墙边,男人俊美的脸白得吓人,剑眉紧锁,唇部因瘾症发作咬得猩红,碎发凌乱,仰头合目颓坐在地面,后脑勺抵住墙体,右手腕死死铐在栏杆上,周身死气沉沉,好似白日被封印的吸血鬼,不见天日的囚在牢笼里。 他病号服右袖口处已被血色晕染,应该是发疯拖拽病床时,铁铐子勒伤了皮肤。 外人借不上力,全靠他自己扛。 缇慕眼周顿时酸胀,难怪医生怕自己狠不下心,她没见过小先生会落到如此无助的境地,撇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 她刚转回身,突然医院走廊拐角,响起不少人疾步下楼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朝病房的方向走过来。 她伸颈望去,还没见到人,只听曦jiejie在和谁对话。 “两位老将军,我哥哥昨晚已经醒了,医生说他熬过这几天休养休养,能尽快回到国防部,不会耽误公事。我嫂嫂现在怀有身孕,年纪还小,这两天受得惊吓也不少,实在不太适合直接和两位伯伯对话。” 脚步声没停,一道锋锐沧桑的驳斥声打断霍曦的话,每个字都落在重音,“曦小姐,国防部有军令和最高等级的保密制度。你刚才也看过霍暻亲笔签的十六张安全协议和保密文书,他违背协议擅自离开仰光,不顾人身安全遭遇国际雇佣兵暗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即便总司令在,国防委也可以追究他的责任!” “昂觉伯伯,暻哥哥一手抓国会叛党,另一只手又要保住大选和西部战区,从结婚到现在,他几乎都没有在家待过一天,扳倒政敌好不容易休息,想来看看新婚妻子有什么错?” 霍曦一席话掷地有声,下楼转过拐角的脚步声越发靠近,听得缇慕莫名替jiejie紧张,她起身踱步等在走廊,朝楼梯望去,听曦jiejie继续忿忿出言。 “如果什么都能按照伯伯说的军令法条来办,暻哥哥在国防部的职级不高,西部战区的军费以及边境墙谈判一事,大可由国防委出面,也不需要我哥哥筹谋了!” “好了,孩子,先冷静冷静。”另一道年迈中气的声音倒平和许多,反而略带安慰道:“我理解你替哥哥打抱不平。国防委看重霍暻的能力,他公务员的职级是当初总司令定的,我们无权干涉,权当给年轻人历练的空间。” “乌吞伯伯,您身为国防委秘书长,我哥哥什么气性您也知道,怎么不想想等他恢复了发现嫂嫂不在,哥哥会有多寒心,他为之付出的一切如今要逼得他妻离子散吗?” 下楼拐弯迈入走廊,霍曦索性上前半步,转身拦住两位老将军的身前,后面跟随的两排守卫兵们谁也不敢上前拉拽。 乌吞秘书长定在原地,被小辈噎得哑口无言,唉叹一声。 现下军方对抗曼尼普尔反叛军,同印度外长哈瓦尔开启新一轮谈判是头等要务,核心大脑无疑是病房里的年轻人,勒的太紧,势必会激起反作用。 秘书长刚要开口,昂觉将军愤懑夺话,指着病房,气势汹汹斥责道:“军政府不是你们小孩儿谈爱恨情仇的地方!霍暻如果为一个女人就对这个寒心那个寒心,那他也不必再回国防部了!” 一个女人。 这四个字宛若五雷轰顶,缇慕忐忑立在原地,两只手无措紧握,远远望见一群守卫兵围拥为首的两位气势威严穿军装的老将军,她知道是冲自己来的。 她深呼口气,缕清思绪,告诉自己不用怕,小先生还在苦苦撑着,自己绝不能临阵脱逃。 突地,从楼梯口下方迈上来一道颀长身影,少年双手插兜踏步来到台阶上,径直闯入走廊两边的视线。 “上次见昂觉伯伯还是在您女儿的婚宴上,好久不见,看来您身子骨愈发硬朗了。对我jiejie喊话声一楼就能听的清清楚楚,动那么大肝火,对身体可不好。” “阿曜。” 霍曦的错愕声中,霍曜迈上台阶,侧过半个肩膀,隐隐将jiejie蔽在身后,没有往日的清贵温和,清隽面庞尽显疏冷客气。 他道:“现在暻哥生病,两位伯伯大老远特意从仰光飞过来,恐怕不是想专挑我jiejie训斥吧。” “你!” 昂觉将军怒哼一声,锐眸扫过两姐弟,直抵病房门口的姑娘,再对秘书长道:“老大哥别被一群小辈绕进去,按照国防委的决议,直接把那小姑娘绑上直升机送走。” 乌吞将军慨叹,“唉,说来说去也是人家的家事,吓唬吓唬就行了。” “吓唬给谁看?!”昂觉将军厉喝道,“国防部有国防部的法令,绝不可能因为他们一家变成一坨废纸,不然以后军规条令谁都管不动了,国防委直接变成军政府的摆设。” 昂觉将军见老大哥渐渐动恻隐之心,当即跨步来到走廊另一侧,迈过两姐弟,直奔病房门口的姑娘。 双方守卫兵们都不敢轻举妄动,虎视眈眈一对一盯住对方,双手全握紧胸前的突击枪,任谁擦枪走火,性质就会上升成军方内战。 “不!缇慕meimei,给什么都不要签!” 霍曦转身追过去,昂觉老将军的亲卫们列成人墙,展臂将她拦在外面。 亲卫向她点头致歉,“对不起,大小姐,失礼了,别让我们难做。” 霍曜紧忙追过去伸手护住jiejie,只怕国防委的亲卫们万一出手推搡,会伤到她。 他回头瞪向乌吞老将军,再难维持家族的体面,讥讽道:“这个家的男人还在!要打要骂冲我来!趁我家长辈不在,大哥生病,欺负我jiejie和嫂嫂,千里迢迢来耍什么威风?两位伯伯在国防委几十年就是靠欺负别人家里的年轻女眷受人敬重?对得起胸前的勋章吗?!” 乌吞秘书长年近六旬,因少年的话汗颜,负手背过身后,也没想到事情会愈演愈烈,昂觉左一个军规,右一个条令,架的人骑虎难下。 霍曦摁住弟弟的气焰,气到话音打颤,“好了,阿曜,和他们说不通的,梭沙哥哥和格朗有事情要处理,我们先拖一会儿。” 霍曜扶着jiejie坐到旁边椅子上,面容凝重看向人墙里面的情况。 人墙内,昂觉老将军先站在病房门口看了看霍暻,嗤鼻哼了一声,愤然摇头,眼色示意自己的亲卫兵。 亲卫立即拿出两张文件交给原地不动的姑娘,她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呼吸凝滞,想到曦jiejie喊不要签任何一张纸,懂这些文字所含的意义非常不好。 昂觉将军冷言冷语,“签完,国防部会安排专机护送你到中缅边境,拿上护照,你可以直接入关。” 缇慕咽了咽口水,硬起头皮顶住老将军的鹰眸,拒绝,“对不起,伯伯,我看不懂,不会签的。” 昂觉老将军对她的拒绝不出意料,肃着脸,道:“霍暻违反军规条例和人身安全协议擅自离开仰光,马上开始的第二轮大选和战事全因为他耽搁了。而且国防委内部认为你和他的婚姻会影响他的人身安全,间接导致国事进程推迟。” 话停了停,继续向姑娘施压,“这两张是离婚协议和自愿出境书,你签完,等一切结束,还有回旋的余地,你也还是军方保护名单里的一份子。你拒不签字,国防部会立即向最高法提交申请,取消你们的婚姻许可,以及你在保护名单里的名额。” 缇慕捏着两张完全看不懂的函件,全身一震,寒意从脚底直捣入心脏,血液都好似冻住了,凝固的双腿发麻。 耳边只听到曦jiejie在人墙外气愤喊道:“太过分了,你们太过分了,连她和孩子的安全你们都不在乎吗?!” 是啊,拿先生当战争机器的人怎么可能在乎这些。 缇慕两手微微颤栗,两张纸像利刃一样划得手心都痛,呼出的气都是冰冷的,不是为自己寒心,是为先生寒心。 他的国防部背叛他了,可她不能再伤害他第二次。 莫名的,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着昂觉将军的面,她垂眼,将两张公函叠起——嘶啦 两张纸撕成两半,再折回来,撕成四片,最后随手扬起,落上地面。 她含着泪,抬起脖颈,直面老将军的威压,双手攥起拳,咬着牙,说话时肩颈都在颤。 “我不签,也不会在他最难的时候离开。你们可以拿他当战争机器,但我不能,先生在我眼里是有血有rou的人!他是人,有感情会难过的人!” 说完,缇慕吸口气,只觉僵在血管的血液都通畅许多,呼出的气也逐渐恢复温度,应激障碍不再是困住她的病,她的病早被小先生治好了。 或许就在等今天,自己面对困难时,稳定情绪,替他也挡一挡。 啪啪—— 突地,从楼梯口响起两声鼓掌,众人循声望去,定睛看清来人,小辈立马起身欠欠腰,走廊内所有卫兵都立正,抬手行礼。 “察颂上将好!”三个字响彻整栋医院大楼。 乌吞老将军也走上前去和曼德勒第二军区的上将握手,也看到跟在上将身后的梭沙和格朗,想来是去接军政府的二把手了。 上将只笑笑,并未理会,端起手臂,出声揶揄。 “老将军,说出去让不让人笑话,二位加一起快一百二十岁了,看人爹妈不在,对人家孩子们吆五喝六,连人儿媳妇都要赶跑了。看来还是首府条件好,年轻人多,随便使唤,你们当甩手掌柜不用cao心大选和战事,闲的都可以出门坐飞机摆阔了。” “里面那大小伙子可不是善茬,莫斯科猎人学院混出来的反面典型,真到妻离子散那一天,他转头去当雇佣兵,二位晚上做梦,闭得上眼么?” 乌吞秘书长的手停在半空,上将这两句还是受用。小辈们纷纷松了口气,霍曦余光扫向墙边。 察娅面带笑意,闪现在拐角墙边,朝霍曦的方向,探头出来。 “嘿,曦jiejie,我搬救兵来得及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