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保护
67.保护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一如往常,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布朗运动,粉笔灰在斜射进教室的光柱里无序地飘荡。窗外的梧桐树叶子黄了一半,风一过,就簌簌地往下掉,铺了满地金黄。 世界依旧在运转。 她坐在座位上,手里转着一支百乐P500,目光却空洞地落在窗外。老师的声音,同学的嬉闹,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传来的,模糊不清。 那种被侵犯的黏腻感,像附骨之疽,无论洗多少次澡,都觉得洗不掉。陆朝那张秾丽而势在必得的脸,他guntang的呼吸,还有书桌边缘冰冷的触感……这些画面总是在她走神的时候,像恶意的弹窗一样,毫无预警地跳出来。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直到天光微亮才能浅浅睡去。 秦奕洲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他一如既往,早上会为她准备好温牛奶和三明治,晚上回家会耐心地听她讲学校的趣事,俨然完美父亲。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趣事”可讲了。 他越是体贴克制,她心里的愧疚和难堪就越是疯长。 “啪。” 一个揉得紧紧的小纸团,砸在了她的额,弹到了桌上。 秦玉桐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有些茫然地转过头。 后座的林耀正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他那头天生的柔软卷毛被阳光晒成了浅褐色,一双明亮的杏仁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盛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喂,秦玉桐,”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魂儿飞啦?叫你半天了。” 秦玉桐摇了摇头:“没事。” 这两个字说得有气无力。 林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认识她十几年,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以前的秦玉桐,就算外表再清冷,那双眼睛里也总是有光的,像藏着一整条银河。可现在,那里面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望不到底的深海。 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教室的沉闷。 “走,跟我来。” 不等秦玉桐反应,林耀已经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心干燥又温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灼人温度,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去哪儿?下一节是老王的数学课……”秦玉桐被动地跟着他,声音里透着一丝挣扎。 “管他什么老王老李,”林耀头也不回,拉着她穿过喧闹的走廊,“今天我带你翘课。” 他的语气理直气壮,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气。 秦玉桐被他拽着,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楼。教学楼后的那排香樟树下,停着一辆自行车。林耀长腿一跨,稳稳地坐了上去,然后拍了拍后座,对她扬了扬下巴。 “上来。” 秦玉桐犹豫了。 “快点儿,等会儿教导主任该出来巡逻了。”林耀催促道。 她最终还是坐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双手抓着自己校服的衣角。 自行车猛地向前一冲,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双手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腰侧的T恤。 布料下的腰身紧实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肌rou的线条和热度。 秦玉桐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想松开,可车子骑得飞快,她又不敢。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起了她的长发,也吹散了盘踞在她心头多日的阴霾。林耀身上有股干净的,像阳光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没问她到底怎么了,只是哼着那年烂大街的,周杰伦的《稻香》。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少年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点不成调的跑偏。秦玉桐笑了。 自行车穿过市区,拐进了一条越来越偏僻的小路。路两旁是高大的厂房,红砖墙上爬满了藤蔓,巨大的烟囱沉默地指向天空。 这里是津市的老工业区,早就废弃了。 林耀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大串钥匙,挑了一把,熟练地打开了门上的大锁。 “吱呀——”一声,铁门被推开。 他牵着车,领着她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车间。穹顶很高,一排排巨大的玻璃窗布满了灰尘,阳光艰难地从缝隙里挤进来,在空气中投下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光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机油和灰尘混合的奇特味道。 车间的正中央,却摆着一个画架,旁边散落着各种颜料和画笔,地上铺着一大块防污布。几幅已经完成的油画靠在墙边。 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秦玉桐知道的。从小到大,林耀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画画。但他很少带别人来。 林耀把车停好,走到画架前,拿起一支画笔,在指间转了转,然后回头看她。 “站到那束光里去。”他指了指窗下最亮的那片地方。 秦玉桐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把校服外套脱了。”他又说。 她身体一僵,指尖瞬间冰凉。 脱衣服。 这个指令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脑中那个黑暗的房间。陆朝低沉的命令,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战栗……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林耀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扔下画笔,几步跨到她面前,看着她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怎么了?桐桐?”他慌了神,声音都变了调,“不脱,不脱也行!我就是觉得你里面那件白衬衫在光里会很好看……你别怕,怎么了?” 他想去碰她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猛地停住,生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更加害怕。 他的小心翼翼,和他眼神里那份不加掩饰的心疼,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秦玉桐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写满焦急的脸,从小到大,这双眼睛看过她哭,看过她笑,看过她所有的得意和狼狈。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林耀彻底乱了手脚。 他最怕她哭。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口袋里找纸巾,却摸了个空。情急之下,他直接抬起手,用自己的袖子,笨拙地去擦她脸上的泪。 粗糙的棉布蹭在脸上,有点疼。 “别哭啊……”林耀的声音又低又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哽咽,“你一哭,我这儿,就跟被人拿刀子剜一样疼。”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秦玉桐的哭声再也忍不住,从压抑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她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委屈,难堪,全都哭了出去。 林耀就那么站在原地,任由她哭,手足无措地,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直到那块布料湿得能拧出水来。 许久,哭声才渐渐停歇。 秦玉桐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兔子眼,抽噎着。 林耀看着她,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伸出双臂,轻轻地,试探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的拥抱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僵硬,小心翼翼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好了,不哭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像在哄一个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呢。” “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少年的怀抱,并不宽阔,却像一个坚固的堡垒,将外界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