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

    搞定合同后，热情的美国客户邀请他和团队参加草坪聚餐，他让团队留下来，继续和美国公司交流感情，自己则订了最早一班回国的飞机，归心似箭。

    美国客户得知他妻子临盆在即，十分理解，并贴心地安排司机当晚送他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他记起今天是如意例行产检的日子，看看时间，加上时差，估摸着差不多该结束了，正准备打个电话回去，手机率先拼命地震起来。

    来自保镖，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将手机贴到耳边。

    那头一向沉稳冷静的男声难掩无力：“陈先生，是我们没用，你……快回来吧……”

    他听到一半，手臂一颤，手机缓缓跌落。

    仿佛被人从头顶劈成两半，巨大的痛苦将他笼罩，灵魂分崩离析。

    陈岩不知他是怎么回到岚城的，得知如意正在岚城最好的公立医院之一接受手术，主刀者是爷爷陈勤出面请来的外科泰斗级人物，他知道身在飞机上的自己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直接关机。

    他将自己整个人放空，强行抹去脑海里如意正在手术室抢救的画面，努力回忆从高中至今和如意的点点滴滴，唯有如此，他才能维持表面的正常，不至于在赶回岚城的途中崩溃。

    直到飞机落地，他也不敢开机，生怕手机像之前那样突然响起，带来更加可怕的消息。

    终于赶到医院，随着抢救室越来越近，陈岩看到有医护人员扶着辆盖着白布的推车匆匆而过，家属跟在一旁放声悲号，他狂奔的身影不由地慢了下来，整个人被一种无形的恐惧定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不明白自己身在此处的意义，如意在疗养院的别墅等他，她还有一个月才生宝宝，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保镖通过张叔联系陈勤，陈勤及时安排了如意的抢救手术，他的妻子和前亲家母随后也知道了这桩惨剧，惊怒之余不约而同赶到医院。

    为方便重病患者的术后护理和治疗，ICU通常紧邻手术室。坐在ICU门口的两位老太太看见孙子呆呆地立在不远处，一副孩子般茫然无措的神情，心疼极了，赶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安慰道：“放心，人救回来了，虽然还在ICU，但医生说抢救及时，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后半句是陈奶奶擅自加的，医生再厉害，也不敢对刚进ICU的患者家属下这种保证，可她实在心疼自家孙子。

    陈岩僵硬地动了动脖子，近于无声地问了句：“真的？”直直淌下两行眼泪。

    陈外婆忙回：“当然是真的！”又笑道：“阿岩，你当爸爸了，如意生了个小公主，可惜不足月，才四斤半，小猫似的，在产科保温箱睡觉呢。”笑着笑着，老人家也忍不住眼角湿润，唉，真作孽啊，这叫什么事啊？造成如今这种局面，陈赵两家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唯一无辜的，就是如意母女，偏偏是她们承受了伤害。

    ICU暂时不让进，陈岩只能通过观察窗看如意，她头上缠着纱布，浑身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苍白得快和雪白的病床融为一体。

    心电图谱稳定而缓慢地滑动着，陈岩看了半天，终于确信如意还活着，一颗心短暂地落到实处，整个人也跟着活了过来，思考能力逐渐恢复。

    他被陈外婆领着去产科看女儿。

    刚从羊水里拿出来的小婴儿，皮肤通红发皱，又因为早产，比筷子长不了多少。只见她的小胸脯贴着电极片，柔嫩的五指安静地蜷缩着，放在身体两侧，两只细手腕都扣着监测血氧血压的带状传感器。

    外婆道：“好险如意在紧要关头背过身，没有让肚子被直接撞到，否则……”这么小的孩子就保不住了，不过如意也因此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大出血，好在保镖懂急救知识，好在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监护仪上的各项指标安静地显示着，不时跳动变换一下，又稳稳地定格。陈岩额头抵着玻璃，专注地看着保温箱里的小婴儿，生人勿近的俊美侧颜笼罩静谧的温柔，这就是她和他的宝宝，她拼命保护她，又顽强地死里逃生，而她也会像mama一样坚强，在未来的日子里，平安健康地茁壮成长。

    进入ICU第三天的傍晚，如意短暂地苏醒过一次，正逢规定的探视时间，陈岩穿着无菌服全副武装地守在床前，她睁开朦胧的双眼，虚弱地看了他几秒，又睡死过去。

    但陈岩已经十分满足，医生说，只要她能睁眼，无论时间多短，都表示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睡觉是身体最好的自动修复。

    他无比感恩，上苍终究是心怀怜悯，没有因为他过去为非作歹而赶尽杀绝。

    第五天，如意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会隔着监护窗同何彩玉、陈岩、郝婧等人对视。

    一周后，她从ICU转到单人病房。

    何彩玉弯腰帮她调整病床角度，如意醒来后，首次没有隔着重重防护服看舅妈，她认真地打量一遍，微笑道：“舅妈，你怎么比原来黑了些？也瘦了。”

    何彩玉见她虽在微笑，却眼泛泪花，心疼不已，忙扯过纸巾给她擦眼泪，道：“刚遭那么大罪，才好些，别伤心，对身体不好。”

    又说：“那可不，加拿大那地方天气好风景好，我经常和老朋友出去逛公园，是比原来晒黑了，就是吃得不习惯，所以瘦了，也算好事。”何彩玉有意给陈岩说些好话，刚知道如意车祸，她被连夜接回国，新仇旧恨，对陈岩劈头盖脸一顿打，巴不得他赶紧滚远点。可这些天下来，眼睁睁看着他为如意担惊受怕废寝忘食，很快就瘦了一大圈，让人怪不忍心的。加上孩子也生了，还是别因为她加剧二人间的矛盾了。

    如意闻言，面露疑惑：“什么加拿大？”

    陈岩强行送我去了加拿大呀，你不是知道吗？何彩玉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待开口，陈岩取餐回来了。

    见如意朝他看过来，他竟破天荒有些胆怯，极力稳住表情，柔声道：“提前给医生看过菜单，都是你可以吃的。”

    不料对方紧接着五个字，把他震得七魂去了六魄。

    只听病床上的许如意皱眉问道：“请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