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言情小说 - 我的大圈生涯在线阅读 - 十三、交易(一)

十三、交易(一)

    几天后,华人社团一个什么理事的终于打电话来,宣布多伦多的战事通过长达十多天的谈判,终于和平结束。越南人默认失败,同意全部退到蒙特利尔,并把占据半年多的唐人街归还给华人帮会,半年以来收缴的大部分保护费总计八十多万加币也一同退还给华人社团,换取的条件是华人帮会不可继续对他们穷追猛打,蒙特利尔的地盘今后属越南人所有,华人帮会不得涉足。

    由于蒙特利尔在魁北克,属法语区,华人帮会在那边的势力本来就不强,感觉上以蒙特利尔的地盘换取多伦多的长治久安,还满划算,于是双方达成协议,握手言和。

    大伙接到这个消息,都高声欢呼,原以为在多伦多又要经历漫长的拉锯战,之后还要到魁北克省继续奋战,想不到战事却戏剧性地结束,大伙都议论着得尽快拿到奖金,然后赶回卑诗省,在相对温暖而熟悉的温哥华体会一下异国他乡的春节。

    在国内,老板吩咐你做事特容易,但要向老板讨薪却特难,不少民工为了拿回自己的血汗钱,不得不爬上大楼以死相逼。上一段日子,广州城发生一起颇有争议的事件,一个借出上百万的债权人,因无法取回自己借出的款项,被逼爬到珠江桥上,欲以此扩大影响,收回自己的血汗钱。而一个老汉,竟以维持正常的交通秩序,把这个有点出格而无助的债权人从桥上推下来……

    小虎敢问:没逼到绝路,哪一个正常人会攀到大桥上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为什么这样的事在国内频频发生?是谁赋予老汉推人的权力?人的生命重要还是交通秩序重要?……这是社会根本道德的缺失,是整个社会浮躁的缩影。

    相比之下,华人帮会还不算道德败坏的群体,多伦多华人商会吴刚理事长组织大圈兵团代表开会,表明他们刚刚恢复唐人街的控制权,又要张罗新春的节目,手头比较紧张,暂时只能发放两千加币给大伙作节日补贴,至于奖金,过年后将在温哥华统一发放。吴理事长还在当时唐人街最豪华的酒楼,宴请全体大圈兵团吃顿鲍鱼海鲜餐。大伙觉得老会长很有诚意,说话在理,于是同意奖金过年后在温哥华领取。

    离新春佳节还不到两周,浩浩荡荡的大圈车队陆陆续续返回温哥华。加国的气候比国内的东北还要冷,寒风之下连汽车也在战颤,但穿过洛基山后,气温陡然变暖,温哥华更是零度以上,太阳出来的日子,温度基本在四五度以上,感觉暖洋洋。

    我们回到温哥华的住处时已经踏入年廿九,1984年的春节即将到来,整个华埠张灯结彩,迎接华人心目中最隆重的节日。

    一别还不到一个月,小Joyce在肥妈的哺养之下,又长了好几磅rou,中怪和Susana兴高采烈,而小家伙也很讨人喜欢,像见到父母一样,“依依呀呀”地叫个不停,逗得中怪俩人乐滋滋的。肥妈却辛苦了,瘦了整整一圈,尽管依然还算是肥妈——带小孩真的很辛苦,想来不是一言一语可以说得清楚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望做儿女的能早日体会到父母的艰辛。当然,辛苦中也充满乐趣,从肥妈眼角那两道笑纹可以真切感受得到。

    第二天,陈明宇就打来电话,让我们把华人社团派发的枪支弹药全部上缴回去,据言战事已经结束,新春即将到来,把武器统一管理有利于唐人街的和平稳定,同时这也是发放奖金的前提条件之一。

    大伙并没有异议,枪支,在战争年代是宝贝,但对于和平年代来说,它只是废物,于是大伙把社团发下的枪支弹药全数上缴。当然,大家留有一手,所有从越南人手中收缴的武器,一律自己留着,以备万一。

    从陈明宇那儿交了枪回家,Karen却不在,原来她陪肥妈到商场买年货去了。过年了,是得买些喜庆的物品,把房子装饰得更像过节的气氛。

    我正在想这今晚是不是该由我下厨,搞搞新意思之际,却见Susana抱着Joyce,笑咪咪地向我走来,把一份报纸丢到我面前:“小虎,你看你,上报纸了!”

    “我?上报纸?”我疑惑地接过那张报纸,靠,英文的,Susanajiejie,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Susana知道我看不懂,指着报纸副版上的一篇短文念道:“The Frightened Moment,小虎,我看这文章写的就是你,呐,那边有字典,你边查字典边读读看啰,当是学英语,不会再来问我,很有意思的哦。”说罢,Susana拿着奶瓶喂小家伙去了。

    看着一大堆鸡肠,我的头痛又犯了,但一想到我小虎哪能让一个女流之辈看不起呢,尽管是个半女流,于是我抱起字典,硬着头皮一个个单词查着诵读,原来,英文并不是想像中的难:

    题目:The Frightened Moment

    正文:In the latest Christmas Eve, My friends and I went to a French restaurant in Richmond for dinner together. It was crowded there, cheering and celebrating, all the people seemed to be waiting for the Santa Claus.

    About eleven o'clock, a man came in, wore a sunglasses, with long hair and in a black overcoat. He undressed his coat and hand it to the waiter at the entrance, then went straightly into the center of the restaurant, looked around through his sunglasses.

    I was interesting in this cool man. It seemed that no one liked wearing such black glasses in such a deep night. At this moment, the cool man approached to a table which surrounded by four Asians, and shouted, "Hey, who's Michael?"

    "Yes? I am. What's up?" one man sat by the table answered.

    Without any reply, the cool man picked out a pistol from his pocket, aimed at Michael's head and shot immediately. "Ping", with aloud voice, Michael fell down on the table with bleeding from his head. The cool man went closely and put a napkin over Michael's head. With a disdainful smile, he placed the pistol sticking to Michael's head and shot again. All the customers in the restaurant were frightened, still in seats with mouths opening. It was silent, only the hearts were beating aloud.

    The cool man picked up another napkin to wipe his pistol. He seems to be composed and calm. With a glimpse, the man turned around and went to the entrance, where he got back his overcoat from the hands of the frightened waiter.

    A few minutes after the cool man left, we tried hard to recover and dialed 911.

    That’s the most frightened moment in my life. Since that, I will be trembling as someone calls “Michael”.

    有兴趣而英文不太灵光的读者,不妨也学着当年的小虎,抱一本字典,硬啃这块骨头,看懂了其实也相当有趣,要知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春节了,过年了,1984年的春节,是小虎在国外度过的第一个春节,那天,拉着Karen的手,一道钻到唐人街的人堆之中,马路早已封锁,十点钟,唐人街新春大游行正式开始,上百个华人社团组成各个方阵,什么李氏宗亲会呀,北美华人声乐团呀,禺山文学社呀,华南咏春拳师总会呀,广东佛山同乡会呀……一队接一队地连成一大条长蛇阵,队伍中不少舞龙舞狮,载歌载舞,还有财神大派利是,途人争抢着尽管仅是包着糖果的红包,图个吉利。

    不少西人也趁着这个喜庆的时刻,挤在人群中感受中国人那种欢腾的气氛——加拿大就是这样,是个多元文化社会,除了本地西人之外,还包括有原土著人、华人、日本人、印度人、东南亚人、非洲人、阿拉伯人、东欧人、南美人等等不同地方、不同民族的群体,随着社会的进步,各群体之间的生活更加融洽,互相同化,形成加拿大这个多元而稳定的社会,尽管黑道上夹杂着血雨腥风,但那只是极个别的异数,并不影响社会的主流。

    开开心心地尽兴一天回到家中,Karen又要陪肥妈到教友中聚餐,战友们都在外面喜庆未返,我独自呆在家中,略显寂寞,于是找出笔墨,写诗一首,名为《异国新春》:

    冬天走了

    春天来了

    沉睡的大地

    苏醒了

    冰雪融了

    枝头绿了

    树上的松鼠

    觅食了

    大圈赢了

    敌人跑了

    艰辛的任务

    完成了

    舞该跳了

    歌该唱了

    久违的笑容

    该现了

    潮声退了

    海鸥来了

    美丽的太阳

    下山了

    月儿弯了

    街灯亮了

    远方的我

    想你了……

    感觉上很高兴,却带着几丝伤感:我想你了,你,究竟是谁?

    初三那天,老怪、中怪、Susana和我四人一大早就梳洗完毕,这天我们有个特别的任务,Susana昨晚已经联系好了,十点钟,我们把Angela交带的六包货品,送到白石镇的买家手中。

    Karen这天要陪mama到教堂做礼拜,加上我担心此行有风险,让Karen不要陪同,况且白石镇的那个地址很好找,基本就几条直路,估计不需要向导。

    白石镇,White Rock,在素里东南边,沿99号公路,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交接的地点在昨晚联系时交代得相当详细清楚,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那所大屋。按事前的计划,我们只带了一把枪,由老怪拿着,他不进屋子交易,只在外面游走,两小时内如果我们没走出房屋,那老怪就呼叫战友支援并原地守候,以确保大家的安全。

    这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老怪在,我们办事特放心,这天除了带来Angela那六包货品之外,我们还捎上一包越南人那边缴获的白粉,在恰当的时候,我们将会询问这个买家,看他对我们手上那二十多包货有否兴趣,事实上,我们都想尽早把这些白粉脱手,这东西留在手上不是现钱,感觉却是累赘。

    准备妥当,我和中怪,Susana三人提着小箱子,向那大屋走去。从昨晚电话接头所知,对方说的应是国语,但以防换着个老外,只得把Susana带上,同时估计到这是Angela保证的客户,应该不会对Susana不利。

    门铃按下不久,一个中年女人前来开门,很礼貌地用英语问我们找什么人,她的口音很特别,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台湾调,有点嗲声嗲气。

    “Is Mr. Hans in, we have an appointment this morning。”Susana的声音才是真正的甜美。

    “May I have your name?”那女人问道。

    “Susana。”

    “噢,是你们呀,请进,先生已在屋里等你们了。”呵,原来会国语,早说嘛,弄得我以为走错门。

    走进房子,感觉装饰相当中国化,走道两边贴着一副春茗,门道顶倒贴着一个硕大的“福”字,寓意福气到来。

    换过鞋进屋,只见大厅内平凡而气派,可以感受到浓重的书香气息,墙身上一幅七八尺长的山水水墨画为大厅平添几分雅致。加上另一副行书,一首孟浩然的《过故人庄》跃然纸上,休闲别致。我默默诵读,体会着孟襄阳那一刻的情感: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正当我陶醉在诗情画意之中时,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我和中怪抬头一看来人,旋即打了个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