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第六章 走在路上不要戴耳机

    在电车里摇摇晃晃了一个半个小时，下车时太阳已经西斜，柔和的光线像碎金一般铺满了回家的路。

    先前提及的化妆师小姐，林晓，正插着耳机在听一档讲述真实犯罪故事的播客。她喜欢在人群吵吵嚷嚷的噪音下听恐怖故事，这在为她制造刺激的同时又给予一些安心。

    林晓租的公寓在城市边缘，这里房租便宜，交通也不能算差。等下了车站，再往住宅区走几步路以后，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街景也冷清下来。这时她往往会把正在收听的播客内容切换成一些社会新闻或者人文点评节目。

    然而，今天听到的故事太过引人入胜，主持人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使她完全沉浸在了都市连环杀人魔血淋淋的无差别谋杀之中。此时，林晓正迎着夕阳的方向走，脸上一片暖融融的橙红色，甚至没有注意自己已经形单影只。瘦弱的女人身后拖着漆黑的长影子，像一条游动的巨大污渍。

    “这应该是英国历史上记录在册的跨时最长的连环杀人案了，对吧？”耳机里，男主持人对女主持人说。

    “你应该再加个定语，‘未被侦破的”。时至今日，警方仍然没有查出凶手的下落。在英格兰乡村的某个角落里，也许仍然保留着失踪少女的完整人皮。”女主持人补充道，嗓音中带着一些隐秘的兴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后的污渍从一块变成了两块，脚步从一串变成了两串，在石砖上发出节奏整齐划一的叩击。

    男主持人接着说道：“警方正式的调查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但互联网上仍然有许多民间爱好者在自发收集证据，和其他同好聚在论坛上分享自己的见解呢。我们节目今天提到的很多猜测，其实都来自于网友们的推断。”

    林晓入神地听着，直到夕阳最后一点血橙色的余晖也被远方的大楼天际线所蚕食。此时路灯还没有亮，住宅区内部偶有稀疏的暖光在浮动，这个城市进入了最神秘的蓝调时刻。

    “杀手也许今天也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吧。谁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就是正在听这个播客的你呢。”女主持人有些坏心眼地开玩笑道。

    在这突如其来光线变换之中，林晓感到有些莫名的胸闷与呼吸不畅，她在拐弯进入两栋矮楼之间的狭窄巷道之后，终于冷汗涔涔地掏出手机暂停了播客。

    就在她停下步子的那瞬间，背后也传来轻微延迟的步伐停顿声，空气很快归于寂静。

    女人感觉自己的的脖颈上汗毛耸立。

    大概是被播客吓到乃至于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林晓突然有些不敢回头。就这么呆立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之后决定还是快步向前冲，寄希望于刚才出现的声音只是自己神经紧张后产生的幻听——毕竟她本来胆子就很小。

    然而，真正令她绝望的是，当她再一次迈开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也几乎同步地出现了。与她的步调几乎如出一辙，只有零点几秒的延迟，那脚步声仿佛蛇腹的鳞片在地上摩擦，比林晓用高跟鞋的鞋帮敲击在地面时发出的声音要更为低沉有力。

    这是属于男性的脚步声。

    那一刻，林晓大脑里的警报终于开始尖锐地嗡响，本能告诉她，该跑起来了。

    这个巷子并不长，还有二十几米就能出去。只要她跑起来，对方无法抓住她。

    林晓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在幽暗的巷子中敞开步子奔跑。

    恐惧在她真正开始跑的瞬间追上了她，如同一个毒素炸弹投进胃里，让她内脏绞痛。她怕得甚至没有精力流泪，只觉得眼睛干燥而瘙痒。

    剧痛后知后觉击中了她。

    意识短暂地关机了几秒。再睁眼时，眼前是脏兮兮的粗粝地面。刚才跌倒时飞出去的一只黑色高跟鞋，正静静倒在垃圾桶旁沾满油污的水泊中。

    她被男人从后方一把扑倒在了地上，浑身火辣辣的痛。林晓这才反应到要大声呼救，喉咙却在口腔大张的一瞬间被一双大手掐紧。

    哑掉的声音以眼泪的方式从身体里排出。她在内心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喘气。胃里的空气越来越稀少。

    “咔嚓。”

    就这样，她的脖颈如同花朵的脆弱茎干一般被折断了。骨头错位发出的异响是她死前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在此之后，林晓的五感如同缺乏电源供给的游乐设施一样慢慢关机。

    空气里垃圾的臭味与弥散的血腥味慢慢沉寂，视野不可挽回地黯淡下去。而映在她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只高大的狼狗，和它幽幽的琥珀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