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噩耗
第八十章 噩耗
M国的公寓,窗明几净,秩序井然,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声。楚夏坐在飘窗边,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艺术疗愈案例集,目光却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上。 戈壁的风沙、营地的喧嚣、孩子们的笑闹……都像是一场梦,遥远而不真切。只有偶尔手机屏幕亮起,跳出那个简短的名字,才能凿开这层冰冷的寂静。 【江肆】:平安。 【楚夏】:嗯。 …… 【江肆】:任务结束。顺利。 【楚夏】:好。 …… 【楚夏】:林岳新说你受伤了? 【江肆】:只是擦伤,没事。 【江肆】:降温了。记得添衣服。 【楚夏】:你也是。 断断续续的文字,像浮在水面的碎冰,只传递着最基本的存在信号。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追问她考虑的结果。 江肆的克制,反而成了横亘在楚夏心口的一块石头,磨得她隐秘地疼。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想问他伤好了没有,想问戈壁的风是不是还那么烈,想问他……是不是还在等她一个答案。 最终,那些在心底翻涌的句子,还是被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个同样冷淡的【好】或者【知道了】。 她强迫自己投入工作。新的项目,新的咨询室,新的面孔。她脸上挂着专业而温和的笑容,倾听,疏导,分析。 可每当夜深人静,独自躺在这张过分宽大的床上,戈壁帐篷里那混合着机油、尘土和苦橙薄荷的气息,他沉沉的呼吸拂过颈后的微痒,甚至那简陋行军床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都会无比清晰地卷土重来,将她淹没。 她咬着唇,身体深处会泛起一阵空虚的麻痒,陌生的潮热在小腹积聚。黑暗中,她的手会不受控制地顺着平坦的小腹下滑,隔着薄薄的睡裙布料,按压在腿心那处逐渐变得湿润发热的柔软上。 指尖隔着布料画着圈,力度逐渐加重,布料摩擦着顶端那颗敏感的小核,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电流。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他在昏暗光线里紧绷的背肌,汗珠滚落的线条,还有他俯身时,那带着掠夺的guntang眼神。 “唔……”一声压抑的呻吟逸出唇缝。双腿下意识地绞紧,腰肢微微弓起,迎合着指尖隔着衣物的按压。快感像细小的火星,在那隐秘的角落堆积、闪烁。 可每当那感觉快要攀上顶峰,一种巨大的虚空感就会猛地攫住她,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所有火焰。 她猛地抽回手,蜷缩起身体,胸口剧烈起伏,只剩下指尖残留的一点湿黏和心底更深的空洞。 赌他那句“会好好爱你”的承诺……她真的敢吗? 这天下午,咨询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楚夏刚结束一个青少年的沙盘辅导,正低头整理记录,窗外的阳光斜斜打进来,在她发顶跳跃。就在这片刻的宁静祥和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 不是信息提示音,是持续不断的来电震动。心脏毫无预兆地被那震动攥紧了,猛地一跳。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林岳新”三个字,还有一个异国的区号前缀。 林岳新?他怎么会用这个号码打来? 一种冰冷的预感,毫无缘由地沿着脊椎瞬间爬升。她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她的声音尽量平稳,但尾音带着一丝紧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不是信号延迟的那种沉默,而是一种沉重的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的死寂。 紧接着,林岳新那熟悉的总是带着点粗粝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却完全变了调,像被砂纸狠狠磨过,嘶哑,干涩。 “楚夏……”他叫了她的名字,又顿住了,听筒里传来他沉重而压抑的吸气声,“……你冷静点听我说。” 冰冷的预感瞬间化为实体,狠狠攫住了楚夏的喉咙。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软rou里,留下几个弯月形的印记。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攥着手机,身体僵硬。 听筒里,林岳新那嘶哑的声音艰难地继续着:“我们……护送最后一批难民儿童撤离……返程途中……遭遇埋伏……” 楚夏的瞳孔骤然缩紧,眼前咨询室里温暖的光线、整齐的沙盘、记录本上的字迹……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褪色。 “……江肆……他……”林岳新的声音哽住了,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停顿,然后是更用力、更压抑的吸气声,夹杂着一种极力克制的哽咽,“……为了护住车里的孩子……伤得很重……” 伤得很重? 这四个字在楚夏脑子里嗡嗡作响,像一群失控的毒蜂。 “……爆炸……碎片……穿透……”林岳新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模糊又残忍地拼接出那个画面。“……失血过多……昏迷……送进ICU……还没脱离危险……” 轰——! 楚夏脑子里仿佛有一颗炸弹引爆了。所有的声音,窗外的车流,咨询室里空调的低鸣,甚至林岳新后面还在说什么……全都消失了。 世界变成一片刺耳尖锐的嗡鸣,血液像是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灌回心脏,撞得胸腔剧痛,几乎要炸开! 手机从她完全失力、冰冷僵硬的手指间滑脱。 啪嗒! 一声脆响,砸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楚夏整个人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皮肤,却丝毫无法抵消身体内部那灭顶的恐惧。 那张脸,那张在戈壁暮色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认真对她说“会好好爱你”的脸……被爆炸的碎片穿透……浑身是血……昏迷……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惨白的唇间挤出来,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嘴,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咨询室。瞬间切换成了医院惨白的走廊,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母亲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脸。耳边响起的是多年前江承彦那个同样沉重的、隔着千山万水的电话:“夏夏……你mama她……情况不太好……你……尽快回来吧……” 她回去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永别。 巨大的恐惧,冰冷粘稠,像无数只湿滑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狠狠往下拽。窒息感铺天盖地。 这一次,比当年母亲离开时的撕心裂肺更甚!那是一种要将她灵魂都碾碎的恐慌! 一个荒谬又尖锐的念头钻出来,狠狠噬咬着她的神经:是不是她不回去?是因为她没有答应他立刻回去?是不是她还在犹豫,还在权衡那份爱意背后的风险,所以命运才这样惩罚她?惩罚他? 如果她没有犹豫……如果她当时答应他……是不是他就不会…… “呃……”一声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眼泪汹涌地冲出眼眶,guntang地砸在手背上,又迅速变得冰凉。 不!不对! 如果……如果这次真的……真的像mama那次一样……那她连……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最后一面!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瞬间压垮了一切!什么犹豫,什么权衡,什么过去的阴影未来的风险!在“可能再也见不到他”这个念头面前,统统被碾得粉碎! “不……不行……不能……”她语无伦次地低喃着,猛地蹲了下去,手指颤抖着,近乎痉挛地去抓掉在地上的手机。冰凉的手机壳贴上guntang的掌心。 屏幕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林岳新焦急的呼喊声从那裂缝里微弱地传出来:“楚夏?楚夏?!你还在听吗?楚夏!” 她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的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在手指上,用尽全身力气,指尖颤抖着,好几次滑开,才终于划开了手机屏幕。屏幕上裂痕密布,映着她泪流满面、惊恐到扭曲的脸。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思考。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去!立刻!马上!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行! 她甚至想不起任何订票软件的名字。手指凭着本能,在碎裂的屏幕上胡乱地戳着,打开浏览器,输入航空公司官网的名字都因为指尖剧烈的颤抖而输错了好几次。冷汗浸湿了她鬓角的碎发,黏在冰冷的皮肤上。 “机票……最早的……回国……”她对着碎裂的屏幕,牙齿打着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在嘶哑地命令,“南城……去南城……最快的航班……”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屏幕上,模糊了字符。她粗暴地用袖子擦掉。 屏幕上终于显示出航班信息。最早一班,十四个小时后起飞。 十四个小时! 太久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 她指尖冰冷,用最快的速度选择,确认,付款。输入银行卡信息时,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数字键。输入密码更是错了好几次。 支付成功的提示跳出来那一刻,她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碎裂的手机被她死死攥在胸前,屏幕的裂纹硌着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 眼泪还在无声地汹涌流淌,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迅速晕开深色的痕迹。巨大的恐惧让她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脑子里混乱地交织着戈壁中他guntang的怀抱,暮色中他紧握她手的温度,还有想象中爆炸的火光、飞溅的碎片、和他浑身是血无声无息躺在担架上的画面……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疯狂的执拗。 她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但她强迫自己站稳。 回家。拿护照。去机场。 等。 无论等多久。 他必须活着。 他要敢有事…… 楚夏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眼神却冷硬得像戈壁滩上最坚硬的石头。 碎裂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像一张通往未知地狱的通行证。她攥紧了它,仿佛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踉跄着冲出了寂静得令人窒息的咨询室。走廊里回荡着她急促、凌乱、带着绝望回音的脚步声。